第296章 孝道(2/2)
朝廷对老人的瞻养义务趁机从中抽离,让子女们爭相抢夺这些社会责任。
这一时尚流行了两千年,朝廷省了钱,子女们得到口碑和肯定,老人得到晚年保障与精神慰藉,既符合统治者的物质需求,又满足了各个人群的精神需要。
世人睁开眼,每座台子上的牲祭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没有输家,除了那些自以为是的清醒者,所有人都贏麻。
而尽孝的对象有了,同样就有付出的对象,孝道所构筑的精神信仰,也成为了子女们的权力迷宫:等我老了,我的子女也同样会这样对我尽孝。
如果他们不尊重我,不孝顺我呢?那整个社会都会排挤他们,斥责他们,逼迫他们为我赎罪。
因此出现了“臥冰求鲤”、“郭巨埋儿”这样的抽象孝道小故事,完全违背了常理和人命,却为世人所推崇。
这是百姓所能品尝到的唯一权力,也束缚住每个成员的利器,“父母在,不远游”,
后半句的“游必有方”在宣传口径上被刻意抹掉了。
这样来看,曹魏就是吃亏在了灭得早,否则曹操抢夺曹昂的马,也能洗成“丰王献马”。
家庭被设计成官场,在血族亲缘间也要讲究排资论辈、按工龄上位。
如此一来,百姓对於真正管理国家的官僚和朝廷们无条件地恭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家是一个国,在自己家,他们是父亲,国是千万家,在国朝里,他们也是“天子之子”。
虽然没什么用,但很荣耀,证明了天子父亲是有概率疼爱他们这些子民的。
这样一来,通过孝道,压榨这些百姓就更轻鬆方便了。
正因为孝道对统治者具有如此巨大的好处,能够帮他们转移社会责任,还能强化臣民的忠诚心,因此作为最大的受益者,天子永远不会,也不能公开抵抗自己的父母。
而因为父亲这一职位在皇家中的特殊性,皇帝通常只有母亲能作为自己在孝道上奉献的对象,所以歷来都是皇帝与太后容易產生矛盾。
会有背叛阶级的个人,但永远不会有背叛阶级的阶级,精明的统治者都不会放过孝道这个好用的工具。
因此从登基那年开始,高洋就朝拜娄昭君於內殿,做儿子的臣服母亲,就像齐国万民臣服於他一样,是理所当然之事。
再怎么厌恶搞事娄昭君,高洋也没法真正对娄昭君下手,不仅因为他自身对母亲还真的有一些亲情,还因为这一套孝道逻辑,他作为天下的总负责人和孝道文化匯总终端,若是不做出表率,那么就会破坏齐国乃至古往今来的帝国统治基础。
殴打、谩骂都还能在一定范围內解释,可若是弒母,就是和自己的皇位过不去,强行给自己和高殷上难度。
今日他可以不对母亲尽孝,明天臣民就可以不服他这个君父,更重要的是,换一个可以尽孝的皇帝,似乎也不是特別难。
因此《北齐书》才强调高演“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將四旬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惟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当初的王莽,未来的高演,都是这一套政治正確的受益者,在上位时吃尽红利。
而高洋与高殷,一定程度上吃了这方面的亏,即便娄昭君跳脸,甚至暗杀高殷,也不能公开与她们决裂,否则就说明的天家的道德有亏,抹黑的是皇族高氏整体的顏面。
必须要用其他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