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瞪眼(2/2)
许师傅看在眼里,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眼见这里正搬东西,他不著急去帮忙,却是喊了张四娘,问道:“四娘子,你家那王三郎是做整日,还是做半日?”
“我也不晓得,二娘子还没定哩。”
张四娘拿话敷衍,许师傅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当即找上了程二娘,把事情一说,道:“先前也问过,我在这里做了许久日子,要招整日的话,怎么都应该是先安排我吧?”
程二娘道:“等晌午回来再说。”
许师傅老油条一个,一听就不对劲。
正逢此时,那王三郎挑了两担肉乾出来,许师傅就指著人道:“眼下也没个交代,空口白牙就让我带他,我们赶车行当里有个规矩,总不好白做事,得他尊我一声师父,先磕个头,再封个红包,我才好来思量思量要不要带!”
程二娘听得这话,便道:“我们雇的是车夫,不是规矩,许师傅还是踏实些,好好干……”
“我辛辛苦苦摸索出来的路,一下子交给他,怎么能一点好处不给?说破大天也没这个道理,要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怎么办?”
一时张四娘、王三郎,乃至於程二娘,因想著还要他帮忙带路,生怕此人半路撂挑子,便都上前来劝说。
王三郎道:“我给包红包。”
瞧著眾人这样紧张,许师傅心中如何能不得意。
他晓得自己拿住了命门,更晓得此时不拿捏,日后只怕再难,便做冷笑,把肩上巾子一甩,背过身去,“嘭”的一声关了车厢门,摇头道:“红不红包的,加起来才几个铜子?你早给了或许没这回事,眼下我只想问差事了——若是二娘子做不了主,且叫宋小娘子出来,不然这早饭也別想送!”
“我倒要问问她是什么意思,没得把人吊在半路的——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拖著我,把我老许当什么了!”
大饼连忙进去送信,不多时,便跑了出来,道:“娘子说,二娘子尽可处置。”
这一句把许师傅听得脸都黑了,转头对程二娘道:“怎的说?”
程二娘道:“送完回来再说!”
这一句,犹如火上浇油。
许师傅原是想等对面人给自己台阶下,然则个个不给,不但不给,还拼命抽梯子,叫他给高高架起,根本下不来台,反而被燎起了真火。
“你不给个准话,就都別送了!”
他拽开车厢门,一脚踩在车厢外头脚位,將摆在最外头的箩筐往外一扯,摔在了地上,叫囂道:“老虎不发威,你只当我是病猫??不是我,哪个好说话的肯天不亮就起来给你们送货??眼下来了个新人,倒是抖起来了,有本事你喊他去送,不要叫我带人,看他送不送得出来!”
说著又要再去拉里头箩筐。
王三郎上前拦道:“你做什么!”
眾人个个脸色难看。
张四娘同大饼忍著气,上前去劝。
许师傅全不理会,只叉著腰、跨著腿,一手拉著里头箩筐冷笑。
程二娘道:“你等著!”
她转身进了食肆。
不多时,宋妙同她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到了许师傅面前,宋妙便道:“师傅这样行事,我这里庙小,装不下——且叫二娘子给你算了工钱,就做到今日吧,今天也不用你送了。”
许师傅最晓得现在宋记到底有多少货,因此刻时辰太早,路上根本找不到其他车夫,虽有个王三郎,又是才进京的外地人,还是新手。
原是想著哪怕为了不误事,宋记上下都只能先求著自己应付过今日,哪里想到宋妙一张口,就是这样一句。
他心中虽然有些慌,但一看时辰,又看车厢里的货,仍觉底气十足,只以为宋妙是在等著自己退让,有心想要狠治一治,便拉著程二娘,掰扯工钱半天。
这里还在说话,那王三郎同张四娘两个,已经按著宋妙吩咐把许师傅车上的东西挪到自己车厢里了。
许师傅这拖那拖,最后再掰扯不出什么,眼见当真接结了工钱,却无人挽留自己,心中终於有些发虚起来,问道:“我也不是故意为难——眼下一辆车,你们送不过来吧?”
宋妙道:“不劳费心,许师傅赶紧家去吧——方才已是听得你抱怨许多回,说这样早起的活干著伤身!”
说著,她把眾人招呼回了屋。
时辰实在不早,一进门,程二娘就忍不住小声道:“娘子,只剩一辆车,这会子要送的客人多,只怕真箇来不及了,咱们要不要跟人解释一下,赔个罪?”
又道:“我自掏钱出来,明日原样给他们赔一份!”
宋妙笑道:“二娘子拢共才多少钱?今日扣一点,明日赔一点,还养不养小莲了?”
隨即又正色道:“未必来不及,只你们要辛苦些。”
说著,將前日图纸拿了出来,在上头把各处地方串成几条线,道:“今日三人一辆车,带上拖板,二娘子认得路,你到了四榕街就带著托板下车,送望西三条街的吃食,这里路上顛簸,车不好走。”
又安排王三郎带著张四娘绕另一条路送餐,走一个“弓”字,最后走到弓字尾勾时候,正好接上送完早食,走下来的程二娘,一起绕往北边,一样分往两边去送。
“到这里天色应当已经亮了,正到徐氏武馆,那里临著保康门瓦子,边上就是码头,每天寅时就有车马停著等拉客拉货——二娘子在那给四娘雇一辆车,送京都府衙沿途四处客人,跟车夫交代妥当,地方都好认,不会找错,其余你来认路,带著三郎去送就是。”
程二娘听完,復又问了两次,虽然拿不准究竟有没有用,但本来一筹莫展之间,得了宋妙交代,只用按著做就是,一下子犹如得了主心骨。
三人匆忙提灯赶车。
出发时候,人人紧张,但等到送完回来,个个脸上都带著笑。
进屋见得宋妙,眾人全都有话说。
程二娘道:“不曾想调个次序,这样分一分,其实一辆车都能送得过来!刚刚好送完,我走出巷子,他们就到了!娘子怎么算的?”
又道:“后头我同王三郎送完了都比平日要早,其实只要早出门一刻钟,根本不用给四娘另外僱车!”
又问道:“娘子脑子也忒好使!我平日里都送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知道想?”
宋妙笑道:“等你帐理熟了,再学一点算学,自然而然就会了——最要紧心里有框架,晓得要做什么,慢慢拆分就是,只是平日两辆车到底从容些,不然只怕太折腾。”
张四娘乐道:“我也拆不出来,也听不懂,按著做就是——怨不得娘子是东家,我只晓得出力气!今日急得我呦!其实根本不用那么赶!有两处还到早了,等了一会,才有人来接!”
王三郎则是道:“再送一天,我就能都记下来路!”
他只略歇了歇,问清楚下午暂时没有什么单子要送,就急急忙忙赶车出门熟路去了。
而宋妙深恶那车夫为人行事,料定日后多半还要生事,不打算就此放过,因知此等衰人除却嘴贱,別无胆气,便请一应相熟巡兵,另有孙里正,並左邻右舍帮忙留意,一有跡象,便来通报不提。
今日的意外,对宋记而言不过是小小水,反而因为车夫事情,得了以户入股的消息,各人又自作检討一回,急著赶著送早食一回,撵走许师傅一回,十分同仇敌愾,本来互相之间还有几分生疏,倒是一下子真正熟络起来。
唯有那许师傅,先前满以为宋记肯定送不及,为了口碑,至少今日也要请自己出山,到时候再想办法借驴下坡——谁料到他那骡车半里地都硬生生走出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后头有人来追,左等、右等,只好乾瞪眼,心中凉颼颼的,暗想:不是吧,这样难得差事,不会真给自己搞没了吧!不应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