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告別人间(1/2)
密室中央,罗恩独自站立。
蜡烛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將那张面孔分割成明暗两半。
灵魂深处,【暗之閾】开始甦醒。
罗恩闭上眼睛,让虚骸与肉体开始半重迭。
星光从他的皮肤下渗透出来,那些微光如同活物般攀爬、缠绕、编织,最终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茧”。
——空间折迭
下一瞬,罗恩的身影消失了。
密室中只剩下那支孤独燃烧的蜡烛。
火苗剧烈摇晃了几下,仿佛刚刚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它身边呼啸而过。
罗恩在“折迭”中穿行。
当一个黯日级巫师將自己的虚骸雏形发挥到极致时,他能够短暂地“剥离”出现实维度。
在更高维度的“夹层”中移动,然后在目標位置重新“嵌入”。
而到了大巫师层次,便可以更进一步地完全进入虚数空间与同级敌人交战。
就像卡桑德拉,曾经与三位“生命之树”大巫师在流沙之地的战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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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空间折迭和移动过程,理论上不会对凡人世界造成任何影响。
理论上。
罗恩忽略了一个关键因素,他的【暗之閾】太过特殊。
它本身就是“观测”、“遮蔽”、“裁决”三重概念的锚点,联接著星界的纯净魔力和深渊的原始混沌。
当这样一个“异物”从现实中剥离又重新嵌入时,就像用一把烧红的刀切开了奶油蛋糕。
刀本身很乾净,可高温依然会留下焦痕。
………………
地下的矿洞中,二十多名矿工正在符文灯光的照耀下挖掘魔石矿脉。
镐头有节奏地敲击岩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混合著矿工们粗重的喘息和偶尔的交谈,构成了地下世界特有的交响乐。
“老汤姆,听说你儿子要去考学徒了?”
“是啊,那小子说以后想成为那些巫师老爷,哈!我看他是脑子被驴踢了……”
话音未落。
所有的符文灯光,在同一刻全部熄灭。
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灭,“啪”的一声,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那种黑暗,比任何外界的夜晚都要彻底。
矿洞深处本就没有自然光源,当所有人造光消失时,剩下的只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虚无”。
“怎么回事?!”
“灯!灯怎么灭了?!”
“老天爷!我什么都看不见!”
恐慌像瘟疫般在矿工间蔓延。
有人跌倒,撞在岩壁上发出痛呼;
有人疯狂摸索著腰间的备用火石,却发现手指抖得根本擦不出火;
还有人直接瘫坐在地,嘴里念叨著祈祷词……
三秒,整整三秒。
这三秒钟对於这些被困在地下深处的凡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
他们的意识开始出现幻觉,在绝对黑暗中“看到”了各种扭曲的形状……
然后,光明归来。
所有符文灯同时亮起,甚至比之前更亮了几分,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
“呼……呼……”
矿工们大口喘息著,如同溺水者终於浮出水面。
可就在他们庆幸劫后余生时,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你们……你们看墙壁……”
所有人转头。
然后,新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臟。
原本灰褐色的岩壁,此刻正在“出汗”。
无数细密的水珠从岩石顶中渗出,匯聚成小股溪流沿著墙面蜿蜒而下。
可那些“水珠”却不是透明的。
它们闪烁著如同星光般的微光,在昏暗矿洞中留下一道道发光轨跡,美丽得令人战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汤姆不小心被滴到了身上。
液体冰凉,却带著某种奇异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针尖在他皮肤上跳舞。
“队长!这个东西有毒吗?!”
“我……我怎么知道!”矿队队长同样惊慌失措:
“所有人立刻撤离!去找驻矿的高等学徒大人!”
二十几个矿工慌乱地收拾工具,踉蹌著向矿洞出口跑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逃离后的第七天,这座矿洞会被学派联盟完全封锁。
那些银色“露水”经过鑑定被確认为“星界残渣”,一种只有空间撕裂事件中才会出现的副產物。
而那些不慎接触到残渣的矿工,会在接下来数年中逐渐展现出微弱的“魔力感知”。
其中三个人甚至成功通过了初等学徒测试,开启了他们从未想像过的巫师之路。
法鲁克王国的边境,一支商队正在暴风雨中艰难前进。
雨水如鞭子般抽打著篷布,狂风试图將整个车队掀翻;
闪电在云层中疯狂爬行,將天空撕裂成一块块光斑。
“该死的天气!”
领队商人缩在马车里,紧紧裹著湿透的斗篷。
他的护卫,一个疤脸佣兵正吃力地控制著受惊的马匹:
“老板!这雨太大了!我们得找地方避一避!”
“不行!再晚一天,那批货就赶不上了!”
商人固执地摇头:“继续走!我给你们双倍佣金!”
佣兵咒骂一声,却也只能遵从僱主的命令。
就在这时,世界停止了。
雨滴在半空中凝固。
它们保持著下落的姿態,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悬停在空中密密麻麻如同一张水晶帘幕。
闪电停在了云层中,那蓝白电光维持著扭曲的形状,像是被暂停的画面。
狂风消失了,空气变得如同凝胶般粘稠,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力挤压肺部。
马匹们维持著奔跑的动作,可蹄子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这……”
商人和佣兵同时僵住。
他们能够思考,能够移动眼球。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灌注了铅水,任何动作都变得无比缓慢。
佣兵艰难地抬起头,想要看清天空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那片被暴风雨笼罩的铅灰色天幕被“撕开”了。
在裂痕內部,露出一片“原始的黑”,一种吞噬了所有光线和色彩的纯粹“虚无”。
佣兵盯著那道裂痕,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从指缝中流失。
他想尖叫,可声带被冻结;想逃跑,可四肢不听使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道裂痕缓缓地合拢。
就像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轰隆隆隆——!”
时间恢復,暴风雨以加倍的疯狂砸落下来!
所有被“暂停”的雨滴同时恢復下落,在地面上激起无数水;
闪电积蓄已久的怒火炸开,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震碎耳膜;
狂风像被强暴了的巨兽,咆哮著横扫过整个平原……
“啊啊啊啊啊——!”
佣兵终於能够尖叫了,他的声音几近崩溃: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天空!天空裂开了!”
“什……什么裂开了?!”商人被嚇得不轻,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在时间减缓的那几秒中,只有少数几个“足够敏锐”的凡人能够保持部分意识。
“黑色的裂痕!巨大的!就在天上!”
佣兵疯狂地指著天空: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穿过去了!”
商队其他人面面相覷。
有人以为佣兵疯了,有人以为他被闪电嚇傻了,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这是“不祥之兆”。
可无论如何,这支商队再也没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他们在最近的村庄停留了整整三天,直到佣兵的精神状態稍微稳定,才敢重新上路。
而那个佣兵,会在余生中反覆做著同一个噩梦:
梦中天空再次裂开,可这一次,那个“东西”没有穿过去。
它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他……
………………
异象发生时,罗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法鲁克王国郊外的一片小树林中。
他落地的瞬间,【暗之閾】的遮蔽力场本能地扩张开来。
罗恩深吸一口气。
然后將目光投向了树林边缘,拉尔夫家族的祖宅。
时间,这个对巫师而言只是“需要管理的资源”的概念。
对凡人来说,却是最残酷的刽子手。
罗恩的目光扫过庄园的前院,看到了一个佝僂的身影。
那是他的大哥,爱德蒙。
二十年前,爱德蒙身体还算硬朗,说话声音洪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可现在那个曾经健壮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步履蹣跚、两鬢斑白、背部严重弯曲的老者。
他正吃力地指挥著几个僕人搬运货物:
“小心……小心那个箱子,里面是易碎品……”
罗恩沿著树林的边缘无声无息地移动,將意识延伸出去。
【暗之閾】的“观测”特性被他小心翼翼地激活。
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切开现实的表层,深入到庄园內部。
他的感知穿透了石墙、木板、帷幔,最终锁定了主楼二层深处的一间臥室。
那是父亲的房间。
罗恩闭上眼睛,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空间中。
下一秒,他“看到”老大公躺在一张过於宽大的床上,整个人瘦弱得就像一截即將燃尽的枯木。
老人怀中抱著一个泥人。
一个粗糙不堪、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泥人。
那是罗恩小时候用庭院里的黏土捏的。
当时他想做一个“勇敢的骑士”,可因为手艺太差,最后捏出来的东西四不像,被兄长们嘲笑了好久……
没想到父亲却把它保存了下来,小心地烤乾上漆后,摆在书房的展示柜中。
现在那个泥人被老人紧紧抱在胸口,就像抱著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的罗恩……”
老人的嘴唇在颤动,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呢喃:
“你一定过得很棒吧……”
“成为大巫师了……是吧……”
每一个字,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你这孩子……就是不回家……”
老人的手指轻轻抚摸著泥人粗糙的表面,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
“不回家也好……”
“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
“比这个小地方,精彩多了……”
话没说完,老人陷入了昏迷。
可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手依然紧紧抱著那个泥人不肯鬆开。
罗恩站在树后,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突然,老人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身体开始痉挛,手脚无意识地抽搐。
“不……”
罗恩的拳头攥紧。
他知道这是生命最后的挣扎,死亡正在降临。
臥室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女僕慌张地跑了进来:
“您怎么了?!”
她衝到床边试图扶起老人,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已经僵硬得如同木板。
“快!快去叫族长!还有医生!”
女僕尖叫著衝出房间。
罗恩的意识死死锁定在父亲身上。
“我必须做点什么。”
罗恩咬紧牙关: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就这样痛苦地离开……”
“可是宝贝,你不能靠近……”
“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暗之閾】的“裁决”特性开始运转:
“我不会靠近,也不会触碰。”
“我只是……给他一个梦。”
“一个能让他安心离去的善意谎言。”
他缓缓抬起右手,一团星光被轻轻推出。
它穿过墙壁,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那间臥室。
最终停留在老人模糊的视网膜之间。
然后,星光绽放。
老拉尔夫感到自己正在下坠。
下坠,下坠,坠入一片温暖而柔和的黑暗中。
痛苦消失了,寒冷消失了,折磨了他数年的病痛都如潮水般退去。
剩下的只有寧静和……解脱感。
“我要死了吗?”
他在心中问道,语气平静。
他不害怕,自己该经歷的都经歷了,该品尝的都品尝了。
唯一的遗憾,只有……
就在这时,黑暗中出现了光。
一道晨曦般的光芒,从遥远的地方洒落下来。
老拉尔夫努力睁开眼睛。
在其模糊的视线中,周围景象开始变化。
在那片光芒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穿著朴素学者长袍的年轻人,他向著自己的父亲招了招手。
“父亲。”
幻象中的罗恩开口,声音清晰而真实:
“我回来了。”
老拉尔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罗恩,我的孩子……”
然后,更多身影在光芒中浮现。
老拉尔夫早逝的妻子,正微笑著回眸看向自己的丈夫;
年轻时死於边境战场的挚友,正用力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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