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典私库欲脱樊笼(2/2)
周瑞心细,眼看宝玉挣扎不断、嚷嚷不休,生怕闹得人尽皆知,当下一狠心,便堵了宝玉的嘴,又吩咐小厮回府调了一顶软轿来。
如此这般,待回转荣国府,堵了口舌又被五花大绑的宝玉,便被仪门后接手的婆子扭送至王夫人堂前。
待到得内中,王夫人眼见宝玉涕泪横流,顿时气恼道:“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为着个丫鬟寻死觅活的,荣国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宝玉哭道:“孩儿一时悲从心来,并非寻死觅活,只想……只想往袭人坟前祭拜一番。”
王夫人暗自撇撇嘴,道:“袭人因何早逝,你心知肚明。发送时我也不曾亏待了花家,打发人贴了一百两的烧埋银子。主仆一场,你若念她的好儿,往后逢年过节寻个路口,打发下人烧一刀黄纸就是了。至于亲自祭拜……万万不可!”
宝玉只是哭。
王夫人叹息一声儿,情知自个儿这会子说什么都不管用,因是干脆寻了婆子,将宝玉送回绮霰斋好生看管。
待过得几日,宝玉心绪渐好,此番只记得袭人从前的好儿,又暗忖人无完人,便愈发觉着亏欠了袭人。因是转头儿寻了贴身小厮,又往花自芳家中送去了几十两银子。
花自芳夫妇大喜过望,只恨不得再有个妹子送去荣国府,也好赚些烧埋银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却说这日陈斯远又在沙井胡同厮混一日,入暮时方才回转自家。甫一进得家门,便有管事儿丫鬟芸香迎上来。
这丫头年纪小,却端着个管家媳妇的架势,行事、做派一板一眼的,惹得陈斯远暗自腹诽了许久。
这会子迎上前,芸香便说了一好一坏两桩事。好消息是,宝琴大愈,这日还往后花园打了会子秋千;坏消息是,林妹妹到底没躲过,这会子高热不止,正缩在房中养病呢。
陈斯远顿时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往中路院、东路院去,扭身直接进了西路院仪门,大步流星不一刻便进了正房里。
这会子雪雁正在床榻前伺候着黛玉用药,紫鹃见陈斯远入内,忙打了帘栊。
陈斯远随口问道:“妹妹如何了?”
紫鹃回道:“昨儿个夜里便觉嗓子眼痒痒,一早儿喷嚏不止,这会子就烧起来了。”
说话间陈斯远业已到得床榻前,仔细扫量一眼,便见黛玉神情恹恹、柳质斜斜,一张白腻小脸儿更是烧得通红,惹得陈斯远心下愈发怜惜。
陈斯远径直接了雪雁手中的药碗,歪坐床榻前,细心吹凉来喂黛玉吃药。
黛玉蹙眉道:“你才好,可莫要再过了病气去。”
“无妨,我大抵是有抗体了。”
“抗体为何物?”
“额……反正短时间内再不会染了风寒。乖,快把药吃了。”
黛玉乖顺应下,一羹匙一羹匙吃罢,竟不觉如何苦涩。陈斯远一琢磨,大抵是黛玉经年累月的服药,早就习惯了良药苦口?
雪雁接了空药碗,陈斯远便将黛玉搂在怀中。黛玉闷闷的道:“原还想着重阳日邀了云丫头过府一叙呢,谁知竟病了。”
陈斯远笑道:“离重阳还有几日,妹妹好生将养,说不得到时候就好了呢。”
黛玉蹙眉道:“哪一回不是绵延上十天、半月的?重阳前,我大抵是好不了啦。”
重阳日,多是寻亲邀友登高望远,陈斯远不愿爬山,思量一番,忽而想起燕平王好似在小汤山有个庄子。
当下便道:“且看吧,若是妹妹到时候还病着,咱们干脆往小汤山游逛两日,泡一泡温泉,说不得就好了呢。另则,荣国府如今多事,这会子下了帖子,三位妹妹也不见得能来。”
黛玉纳罕道:“又出了何事?”
陈斯远沉吟一番,便将王夫人谋算贾母私库,生生逼死琥珀一事说了出来。另则还有李纨即将卸掉管家差事一事。
黛玉听罢只幽幽一叹,心下杂乱,既唏嘘惋惜、又庆幸不已。
唏嘘的是,贾家如今人心浮动、乱象已生,黛玉也读史书,自知知晓自古坚城少有自外往内攻破的,多是因内乱而破。贾家这等局面,败相已成,只怕再难挽回;
庆幸的是,还好身边良人早早谋划着将自个儿接了出来。否则若依旧身处局中,只怕黛玉也难幸免其身。
如今舅母王夫人愈发偏激,早前既然能算计宝姐姐,焉知不会算计了自个儿去?
这般想着,黛玉便不自查地搂紧了陈斯远的臂膀。好似探知了黛玉心绪,陈斯远便低声安抚道:“多思无益,妹妹如今只管养好了身子骨就好。再说妹妹姓林,又不姓贾……”说话间附耳低声道:“总要以林家宗祧为重啊。”
黛玉眨眨眼,顿时俏脸泛红,抬手轻轻捶打了其一下,嗔怪道:“没个正经,见天就想着腌臜事儿!三路院子,那般多姬妾还不够?”
陈斯远笑道:“便是再多,也不是妹妹啊。”
黛玉哭笑不得,翻了个白眼咕哝一声儿‘油嘴滑舌’,身子反倒捱得更紧了。
过得半晌,眼见黛玉犯了瞌睡,陈斯远便要将其安置床榻上。谁知略略动作,顿时抻得其眉头大蹙、凉气连吸。
唬得黛玉顿时精神起来,忙问道:“这是怎地了?”
陈斯远尴尬道:“闪着腰了,无碍,妹妹且歇着吧,我过会子贴一副膏药就好了。”
黛玉不觉有异,正好倦意上涌,没一会子便睡了过去。
陈斯远见其睡着,这才起身扶腰往东路院去看迎春。没一会子,苗儿便寻了一贴狗皮膏药往中路院正房去了。
待其出来,绣橘尚且追着其问:“老爷一早儿还好好儿的,怎么就闪了腰?”
苗儿到底与绣橘相识日短,有些话儿不好多说,便含混着遮掩了过去。转头寻了条儿便道:“甭问了,定是司棋那狐媚子缠磨的!”
条儿纳罕道:“那岂不是与东路院太太差不多了?”
苗儿撇嘴道:“何止?薛太太不过勉励支撑,那司棋方才是与老爷旗鼓相当呢。”
条儿顿时肃然起敬,对单个儿降服住自家老爷的奇女子仰慕不已。
……………………………………………………
陈斯远腰疾发作,一连几日,或照看生病的黛玉,或宿在迎春房里,难得消停了几日。因着黛玉抱恙,宴请荣国府诸姊妹的事儿便只得延后。
这日腰疾渐好,陈斯远正在书斋里倚红偎翠,先是荣国府送了信儿来,说是后日邢夫人登门,寻陈斯远商议邢德全婚事——什么商议婚事,陈斯远出了银子,万事都有邢二姐操办,邢夫人此言不过是托词。
此来家中,一则拿了嫡母的款儿想要压迎春一头,另则也是寻机试探看看有没有机会与陈斯远偷欢。
陈斯远暗自一笑,心道邢夫人只怕是想多了。且不说二姐姐并非是表面那等面团儿性子,单是中路院那几个姬妾在,邢夫人就注定无功而返;
方才打发了送信儿的下人,不多时,又有婆子送了一封信笺来。
陈斯远出言问询,婆子只道是递铺送来的,旁的一概不知。
陈斯远心下纳罕,展开信笺扫量几眼,旋即欣喜异常!却是李纨写了亲笔信,说这几日借着处置老太太私库的光景,能得空往大格子巷走一趟。
陈斯远一直挂念李纨,得了此信哪里还坐得住?推说外出访友,一连三日都守在大格子巷。
正望眼欲穿之际,第三日下晌,李纨果然来了!
久别重逢,二人也顾不得说话儿,拥在一处,少不得云贪雨恋、凤管鸾箫。待春风两度、风消雨歇,这才得空说起话儿来。
李纨哑着嗓子细细说了贾兰情形,陈斯远便道:“兰哥儿本就是读书种子,此番南下金陵,又有李祭酒照拂,料想来日必课业大进。说不得过上二三年便能下场了。”
李纨抿嘴笑道:“但愿如此,只盼着他能有些出息。”顿了顿,又蹙眉一叹,道:“我本要卸下那劳什子管家差事,谁知太太三天两头寻我说话儿,无外乎家中再没人手,又说外头的事儿自有她来打理,往后我只管着园子就好。”
陈斯远把玩着李纨的青丝,思量着玩味道:“二嫂子出月子了吧?”
李纨赞许一笑,道:“便知瞒不过你。前几日太太寻了老太太说话儿,老太太便说我既不愿管家,不如仍叫凤丫头管家。”
王夫人哪里会让凤姐儿继续出来与其打擂台?与其如此,莫不如强留了李纨继续管家呢。
陈斯远便笑道:“老太太大愈了?”
李纨先是点点头,继而蹙眉道:“到底是眼看八十的人了,瞧着精气神大不如前。是了,你怕是不知老太太是生生怄病的。”
当下便将内中因由,以及贾政遭地方官设计一事说了一通。
陈斯远道:“政二叔此人太过方正迂腐,若只在六部中打转还好,但凡外放出去必惹祸端。”顿了顿,又搂紧李纨道:“罢了,贾家的事儿我懒得管,如今只记挂着你。”
李纨叹道:“如今这等情形,咱们彼此记挂着就好,旁的都是奢望。”
她先前还想着拖素云下水,这些时日越琢磨越觉不妥。到底是自个儿身边儿的大丫鬟,拖其下水总要给其一个着落,可若是送到陈斯远身边儿,落在有心人眼里,自个儿又成了什么?
莫说是李纨,便是鬼心思多的陈斯远也一时无法。于是二人俱都叹息,继而雨意转浓、云情复起,抵死缠绵一遭,方才恋恋不舍别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