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和平的曙光(四)(1/2)
第612章 和平的曙光(四)
1644年10月2日,河津堡(今洛杉矶县康普顿市)。
虽然时值深秋,但头顶上的太阳依旧带着几分狠辣,无情地炙烤着吉水河(今洛杉矶河)宽阔的河床。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河泥混合的酸腐气味。
数百名衣衫褴褛的西班牙俘虏,如同蝼蚁般散布在蜿蜒的河堤上,在手持藤鞭的新华监工注视下,机械而麻木地劳作着。
镐头砸在干硬土地上的闷响,铁锹铲起砂石的摩擦声,以及监工偶尔响起的、他们大多听不懂却深知其意的呵斥,构成了这片土地上日复一日的苦役交响曲。
安东尼奥·莫拉莱斯用尽全力,将一块棱角尖锐的巨石抱起来,塞入正在加高的河堤骨架中。
他的手掌早已被磨得粗糙不堪,布满新旧交织的血痕和厚茧,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滴入眼中,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他直起仿佛快要折断的腰,短暂地喘息着,望向眼前这条被新华人称为“吉水”的河流。
此时的吉水河,正处于旱季的尾声,显得极其温顺。
河面狭窄,水流细弱,裸露出大片布满龟裂痕迹的河滩,完全无法想象它能在雨季爆发出何等恐怖的毁灭力量。
这就是一条善变的、季节性的河流,如同这片土地的脾气,旱时如火,涝时如魔。
然而,正是这条喜怒无常的河流,用千年洪水泛滥所带来的深厚冲积土,滋养了两岸无比肥沃的土地。
目光所及,河岸两侧,原本的灌木丛和荒地被大片铲平,开辟出整齐的田垄,依稀可见枯黄的玉米杆在微风中晃动。
更远处,还有成片的大豆和少许棉花田。
这些,都是新华人在这片名为“吉水”的流域,强行刻下的人类印记。
河津堡就建立在他们身后的高地上,那座以原木和夯土筑成的寨堡上,红底金星的旗帜在干燥的风中懒洋洋地飘荡。
寨墙内外,是数百名新华移民低矮的屋舍和升起的袅袅炊烟。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草创的粗粝和坚韧。
“安东尼奥,别发呆!手头要动起来,要不然会挨鞭子的!”一名同样穿着破烂囚服,但胳膊上绑着一圈红色布条的男子低声提醒道。
他是阿尔瓦罗·门多萨,前总督府的初级书记官,因为识字且懂得测量,在定远岛(科罗纳多岛)要塞工程后期,他被挑选出来协助监工进行一些记录和计算工作,算是俘虏中少数获得些许“优待”的人。
来到河津堡后,这份“技能”让他免于最沉重的体力劳动,转而负责监督他们这一小队俘虏的土石方计量,并协助新华人的水利技师进行河堤的规划设计。
安东尼奥沉默地点点头,再次弯下腰。
自从一年半前在定远岛鼓起勇气报出自己铁匠学徒的身份后,他的处境确实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善。
虽然,他还未完全脱离苦役,但在工具损耗需要简单修理时,他会被临时叫去帮忙,偶尔能多得半块玉米饼或几块咸鱼。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和阿尔瓦罗被一同从定远岛调来了这片正在被疯狂拓殖的内陆河流域。
“哼,阿尔瓦罗,你这总督府书记官的笔,现在用来给我们这些苦力记工分,感觉如何?”一个充满讥讽的声音响起。
胡安·卡斯特罗,前殖民军少尉,正用独轮车推着满满一车泥土,踉跄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的一条腿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走起路来有些跛,眼神中的桀骜不驯早已被深重的疲惫和怨恨取代,但刻薄却从未改变。
阿尔瓦罗没有看他,只是在本子上记录着数字,平静地回答:“至少,我的笔还能让我知道,我们今天挖了多少土,筑了多少堤,离死亡又远了多少步。而不是像某些人,只知道用嘴巴抱怨,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脚下的路?……呵,哪还有路?!”胡安激动地停下车子,声音嘶哑,“我们脚下的路,只会通向坟墓!”
“看看周围!一批又一批俘虏被送来,有班德拉斯谷的,有瓜达拉哈拉的,还有阿卡普尔科的、塔斯科的……甚至还有他妈从巴拿马、从贝略港,以及从遥远的秘鲁运来的!”
“天知道,这些新华魔鬼攻陷了多少我们的城镇,掳掠了多少天主的子民。他们就像瘟疫,蔓延在整个美洲大陆!”
他的话引起了附近几名俘虏的共鸣,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眼神空洞而绝望。
是啊,这座俘虏营就像西班牙帝国在新大陆苦难的缩影。
来自四面八方的同胞,被同一根绳索捆绑至此,在新华占据的这片土地上,从事着似乎永无尽头的苦役。
食物粗粔难咽,仅仅是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煮土豆、粗糙的玉米糊,几乎不见油腥,偶尔有点咸鱼干已是天大的恩赐。
劳累、疾病、意外……几乎每个月,工棚里都会空出几个位置,曾经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
很多人已经麻木,甚至连每日的祈祷都放弃了,仿佛上帝真的已将目光从这片被异教徒占据的土地上移开。
安东尼奥沉默地听着,想起了定远岛上那个病死的年轻贵族,想起了更多连名字都叫不出却已悄无声息死去的同伴。
他自己也曾无数次在深夜的草铺上,怀疑自己能否再见到维拉克鲁斯的妻子和儿女。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太熟悉了,熟悉得几乎让他麻木。
傍晚收工的钟声敲响,俘虏们排着松散的队伍,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走向河岸高地下那片低矮、潮湿的工棚区。
晚餐依旧是照得见人影的玉米糊和两个小小的煮土豆,唯有几个辅助新华人管理的监工可以获得些许肉食和酒水。
安东尼奥、阿尔瓦罗,还有另外几个相熟的俘虏,包括虽然嘴硬但已无力反抗的胡安,以及那位在定远岛一同劳作过的老庄园主迭戈·德·拉·克鲁兹围坐在一起。
就在大家默默吞咽着食物时,一个瘦小的俘虏,名叫费利佩,原是塔斯科银矿的矿工,像只老鼠般敏捷地溜了过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墨西哥城准备派人与新华人展开……和谈了!”他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你说什么?费利佩,说清楚!”阿尔瓦罗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严肃。
费利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激动地说:“我是从……从那个负责给我们送工具的新华老移民那里听到的……,哦,他好像心情不错,多说了几句……我听到他提到了‘墨西哥’,还有‘谈判’……”
“然后,今天下午,我在搬运石料的时候,听到两个监工在聊天,虽然听不懂,但他们提到了‘西班牙’这个词,而且语气……不像以前那么凶恶!”
“和谈?上帝啊,这是真的吗?”旁边一个年轻的俘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彩,他来自巴拿马港,被送到这里还不到一年。
“我就知道,王国不会抛弃我们!总督大人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另一个来自秘鲁的俘虏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瞬间在所有人心头燃起。
“冷静点!”阿尔瓦罗毕竟曾为小吏,更为谨慎,“消息来源不确定,也许是误传,也许是新华人故意放出来,让我们更老实干活的伎俩。”
“不,不像!”费利佩争辩道,“那个老移民的样子,不像是骗人。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最近几天,监工的鞭子好像都挥得轻了些?”
这话让众人微微一怔。
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虽然工作依旧繁重,但那种无端的、带着戏谑的殴打似乎减少了。
“也许……也许战争真的要结束了。”老克鲁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洞见,“新华人虽然强大,攻势凌厉,但他们同时开辟这么多战线,占领如此广阔的土地,还要管理我们这些俘虏,移民成千上万的民众……他们的力量也不是无穷的。”
“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你们想想,沿着我们修筑的那条吉水河,新华人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就开辟了宜丰(今梅伍德市镇)、永昌(今弗农市)、彰德(今洛杉矶市)等五六处殖民据点,那么在其他地方想必也新建了不少城寨和村落,在这种情势下,他们还要坚持战争,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很明显,新华人是铁了心要在这里扎根的。所以,战争,不可能永远打下去,他们需要腾出精力来进行建设,以及消化他们占领的土地。……和谈,对双方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阿尔瓦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克鲁兹先生说得有道理,新华人在此地的建设速度惊人,他们需要稳定,需要时间开发建设已经占领的土地。”
“持续的战争会分散他们太多的精力,也会消耗他们有限的人力物力。那么,与我们西班牙达成某种程度的妥协,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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