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太后（下）（2/2）
我头疼不已，为什么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彼此呢？
“皇后若再这么毫无心机，迟早有一天，连哀家都保不了你！”
“太后……”云萝轻声相劝，我不免抬起头来，只见云萝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太后伸手拦下。
“你的父母只有你这么一个嫡女，皇后要明白，自己被废意味着什么，”她饶有深意地看着我，“倘若皇后还是听不明白，那哀家不妨给你举些例子，譬如唐高宗的王皇后、譬如汉武帝的卫子夫，她们最终的下场是什么，皇后博通经史，想必很是清楚。不是所有废后都如光武废后郭圣通那般幸运，可以在封地含饴弄孙，平安终老。”
唐高宗的王皇后和汉武帝的卫子夫，我如何不知道她们的故事？
王皇后被武则天诬陷而废，亲生女儿也被武则天下嫁给区区门卒，终日受尽折磨；而卫子夫则是受到厌胜之术以及长子谋反的牵连，被迫以自缢证明清白。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遍袭我全身，这么一想，我吓得往后瘫在了宫洛怀里。从前读《史记》（1）和《资治通鉴》（2）时，只会感慨她们命途多舛，处境悲凉，而今被太后一吓，莫非这就是我今后的命运？
我怔怔地望着前方，眼泪唰地一下涌出，我拼命摇头，一个人在自己的内心呐喊：“不……我不要……我若是遭此厄运，爹娘、姨娘和哥哥们该多难过啊！”
“妹妹，进了宫，你的荣辱便与咱们余家的兴衰密切相关了。父亲让我们转告你，务必保护好自己，在宫中平安终老。”
出嫁前夕，六哥与七哥的尊尊教诲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小时候是他们保护我，让我拥有幸福的生活，现在换我保护他们了么？
是这样么？
我好似猛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的肩上还有如此沉重的担子，我的一举一动都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什么时候我也必须成长了？
“殿下，殿下您别哭了。”
宫洛轻轻地把我摇回现实，我一抬头，在她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失神的影子。
我不禁止住啜泣，她便适时地自袖怀中掏出我的苏绣百鸟朝凤丝绢，缓缓为我拭去泪痕。
“好了别哭了，若从哀家的颐宁宫出去被人瞧见，你这皇后的仪容还要不要了？”
她的声音变得格外温和，就像娘亲小时候那假意嗔怪又分外温柔的语气。
我还是心有余悸，不敢和她对视太久。
“哀家不过是想让皇后明白自己身为皇帝的中宫和父母的女儿应该有的责任，若是语气过重吓着了你，还望皇后别往心里去。”
我一震，赶紧提笔写道：“儿臣万万不敢！”
谁知我刚一落笔，一双温柔的手就徐徐扶住了我的双肩：“素素，快起来吧。”
素素……她终于又叫我素素了……
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太后伸出手抹去我的泪滴，柔柔笑道：“快快长大，哀家还想看看自己的嫡皇孙有多可爱呢。”
我“腾”地一下羞红了脸，低眉垂首，模样格外娇赧。太后、云萝和宫洛见了，竟一齐轻笑出声。
一向稳重的云萝难得露出了几分娇俏的神色：“太后您瞧，殿下还是有心的，您就放心吧。”
“好了好了，咱们要是再开玩笑，只怕皇后就再也不来哀家的颐宁宫了，”太后缓缓地抚着我的双臂，“回宫去吧，把哀家最近交代的事情都想清楚想透彻。”
最近交代的事情？
我心底明了如斯，朝太后郑重颔首以示知晓，在她的默许下带着宫洛离开的颐宁宫。
走出颐宁宫我才发觉，外面已经变天了，到底是凶猛如虎的“倒春寒”，原本还似晴好的天空，瞬间恍如黑云压城。可即便鹅毛大雪下完，凛冽的北风厉厉如刀划过，消散了乌云的天空依旧是苍凉灰白的。
我不禁恍然失神，一遍遍回忆着方才颐宁宫中发生过的一切，太后的话，宫洛的话似乎都颇有深意，可我却很难琢磨出来。
“殿下还有心事？”
我在湖边停下脚步，回身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拉过她的手，在她温热的掌心写道：“谢谢你帮本宫解围。”
宫洛任由自己的手被我紧紧握着，只低下头道：“殿下折煞奴婢了，护殿下周全是奴婢的本分。”
听她如此说，我不禁欣慰地笑起来，至少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忽然“噗通——”一声传来，我和宫洛都被唬得不轻。
宫洛警惕地抽回自己的手，四下张望，忽然惊恐道：“有人落水了！”
【1】《史记》，西汉司马迁著，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
【2】《资治通鉴》，北宋司马光著，编年体通史。
会是谁落水了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