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顾 (一 下)(1/2)
第二章 西顾 (一 下)
程名振微笑拱手,托着师父留下的旧袍,缓缓走向自己家门。藏宝图中所涉及的财富据师父说几乎可以敌国,随便取出一点儿来都够他这辈子的销。但此刻这如山财富,却及不上孙驼子几句话的份量。
喜欢杜鹃么?程名振自己也不清楚。原来非娶小杏为妻子不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二人自幼订有婚约。或者说是为了维护父辈的承诺与自己的尊严。如今,这份承诺已经不在了。除了一丝丝伤痛外,朱家杏与他已经永无瓜葛。
但刁蛮又单纯的杜鹃,却同样让他感到迷茫甚至无所适从。在读过的书中,喜欢一个人便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即便达不到那种感觉,在程名振的设想里,至少也应该是为其“鹊飞东南,十里徘徊”的牵挂,为搏其一笑不辞奔波万里,拔剑前行。而此刻的杜鹃,却只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无端的沉重,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与纠缠。浓烈处如酒,平淡处同样如酒,回味也许无穷无尽,暂时弃杯不饮,亦未必觉得有甚可惜。
这种迷茫缠绕着他,令他整夜都没有倦意。每每闭上眼睛,便会想起两个人走过的那些日子。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几乎不值得用心去回忆。但偏偏那些简单和普通的日子充满了阳光,甚至连巨鹿泽中的暗流与血腥都无法冲淡阳光的颜色。
天很快就亮了。晨风透过挡窗子的柳木薄板,将浓浓的血腥气送进屋子里。昨夜是个杀戮之夜,不用猜,程名振也知道会有很多人会丢失性命。张金称是打着给他主持公道的旗号杀入馆陶县的,今后,在这场灾难幸存下来的人会把所有仇恨全都算在他的头上。虽然从始至终,他没主动跟巨鹿泽群寇产生任何联系。
幽幽地叹了口气,少年人托起师父留下的袍子,四下寻找安全的收藏之所。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将不得不成为巨鹿泽群寇中的一员,而这批宝藏,也许将来会成为他平安脱身的关键。
只是,程家的列祖列宗将不得不为此而蒙羞了。在他们冥冥中的期望里,自己注定一直要走仕途,要光大门楣。想到娘亲醒来后眼睛里的失望,程名振的嘴里便不断发苦。想当个好人?这年头,哪里有好人活下去的路呢?
程朱氏叹了口气,轻轻抚摸儿子的头顶。经历了那么多劫难,儿子明显长得比同龄人成熟。零星可见几根白丝混在黑发之间,看上去是那样的扎眼。忍不住想伸手将其拔掉,又唯恐弄痛了儿子。斟酌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银丝挑起来,从怀中摸出一把极其锋利的剪刀,轻轻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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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你师父给的,即便就是一件葛袍,也应该好好收起来!”程朱氏心里一惊,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然后以淡然的口吻教训。
被娘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程名振露齿而笑。“我不全是贪图里边的东西,只是师父临别前曾经交代过,千万别让坏人将它得了去!娘亲您不知道,外边多少人为了这个秘密盯着师父他老人家……”
“她们两个怎么这么贪睡。哪有主人都起身了,丫头还在塌上赖着的道理?”哭过了之后,程名振心里的郁结稍稍解开了些,站起身,咋咋呼呼地抱怨。
对于两个伺候自己的丫鬟,程朱氏甚为回护,瞪了儿子一眼,低声喝止:“昨天吓得半宿没睡着,今天自然起的迟些。还是些半大孩子呢,你别冲她们瞪眼睛!”
“娘亲你不知道,师父可是个奇人。昨天半夜林县令想抓我们两个当人质,师父连兵器都没用,一巴掌一个,将郭捕头他们全拍趴下了!”提起自己巧遇的师父,程名振脸上的表情又开始活跃起来,比比划划地将昨夜的见闻说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对师父的崇拜。
“倒是!”程名振轻轻耸肩。他那几句话本来就是为了改变一下屋子里的气氛,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就不继续跟娘亲为此事争论。“咱家有没有比较结实点的柜子,最好不太起眼的那种。这件衣服,是在牢里边救了我一次的师父送给我的。您看看,能不能帮我藏起来!”
“娘!”程名振想回给娘亲一个安慰的笑脸,无端地却有一股酸涩涌上鼻梁。他不想让娘亲为自己担心,心里的委屈却如潮水澎湃,再坚实的堤坝也阻挡不住。
程朱氏听得诧异,忍不住又追问了几句关于儿子在狱中的经历。为了让娘亲宽心,程名振捡自己与师父之间的有趣话题,笑着跟娘亲说了。关于李老酒等人如何想借狱霸之手将自己闷死,周家如何派巧儿下毒的险事,自然略过不提。
一件穿旧了的葛袍不值几个钱。但程朱氏了解儿子的性格,知道他这样做必有原因。点点头,轻轻地将旧袍子接了过去。转身到自己房间找了个带锁的柜子,仔细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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