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红尘 （二 上）（2/2）
说罢，也不理睬八当家的反应。当着众人的面儿将手伸到程名振腋下，搀扶着对方，慢慢走向湖边小路。“少爷，你到哪去？”莲嫂怕程名振摔倒，赶紧从后边追了过来。
这种狠话落地，喽啰们吓得脸色大变。赶紧走近芦苇丛拉住八当家，半扯半劝，将其推离锦字营驻地。
“我们都是顽石，你是美玉，这总行了吧！”七当家杜鹃顺手一扒拉，将带给程名振的吃食全部收了起来。“没有我们这些顽石，看饿不饿得死你！”
“只有是非之人，才喜欢搬弄是非之事！”连日跟程名振斗嘴，杜鹃的咬文嚼字功夫明显见涨。不动声色挪开几步，与程名振的距离靠到无法再近，“他是我的客人，外边的无赖嚼什么舌头，我没心思听。有本事当面说出来，姑奶奶的刀最近刚刚磨过，正需要找人试试快不快呢！”
话音未落，路边忽然“腾”地一声，弹起了两个布满尖刺的木排。被唤作八当家的人赶紧将战马松开，整个人来了个凌空后翻。两个木排先后砸在了空处，溅起的泥浆却如同雨点一般，将白马白袍砸了个斑斑点点。
“这厮是谁，怎么会在你的营地里出入！”伸手向湖畔一指，八当家怒气冲冲地向杜鹃质问。
身子没等靠近，杜鹃手中的皮鞭已经横了过来，一托一带，登时将他的重心带偏，蹬蹬蹬向芦苇丛中冲了十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八爷小心！”杜鹃麾下的兵卒们一边说着安慰话，一边幸灾乐祸。把乘兴而来的八当家气得两眼发黑，脸皮几乎已经垂到了地面上。
“哼！”杜鹃失望得直翻白眼，“当日也不是谁急着给张大当家出谋划策！”
“我，我们拦，拦了。没，没拦住！”喽啰兵歉意地看了一眼程名振，结结巴巴地回应。
“我去湖边钓鱼，明天咱们用我钓的鱼做汤！”程名振用不拄拐杖的手从院墙上取下鱼竿和饵料，笑着回答。
“躲在女人身后的，当然是在说你！”八当家见程名振终于接招，迫不及待地回应。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笑声。喽啰们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回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个肆无忌惮，直笑得前仰后合。
“你给我滚一边去！”八当家怒目横眉，冲着莲嫂大声呵斥。早就听说有个新来的家伙被七当家接进了锦字营，每日好吃好喝供养得白白胖胖。所以他才冒着被杜鹃责骂的风险硬闯了过来。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对方已经不算外人，自己反而成了势力眼莲嫂的奚落目标。
“怎么会呢。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外人一般！”锦衣壮汉吃了一个瘪，却不着恼，笑呵呵地跳下坐骑。“我以前不是常来你这么？怎么从没见过什么陷阱。这几天要不是奉大当家的命去联络其他江湖豪杰，我……”
外出公干，是当日王二毛回城时，程名振交代给对方的口信。杜鹃那时满脸歉意地跟了出来，恰恰听了个一字不落。想想自己曾经答应过程名振的事情，她心里不觉有些歉疚。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探子交代过了。决不让任何人惊扰了老太太。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即便拼了命，也护着老太太杀出城来！”
“那我就谢谢八当家！”杜鹃冷笑着耸肩，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挑拨，“天色不早了，八当家还是请回吧。锦字营女眷多，倘若八当家不小心又招惹了谁，我可不好处置！”
“还不快送他走！”玉面罗刹杜鹃突然发作，将程名振推给莲嫂，用皮鞭指点着众喽啰们呵斥。“下次他再敢过来，直接放箭便是。如果你们不敢动手，就别在我锦字营里边待！”
她表现得漫不在乎，程名振可是再也沉不住气。从开始这个所谓的八当家出现，到后来二人唇枪舌剑，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程名振都了然于心。凭借直觉，他推断出八当家对杜鹃有好逑之意，记得在几天前，莲嫂也有意无意之间点拨过自己。这本来都不关程名振的事，杜鹃和他不是一路人，短时间聊天斗嘴会找到很多乐趣，却根本不可能厮守终生。况且家中小杏正眼巴巴地等着，若是把杜鹃接纳了，程名振心里会非常愧疚。
莲嫂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八当家的用心所在。没等杜鹃开口，抢着走上前笑呵呵地说道：“吆！原来是八爷外出回来了。我当是谁呢，连咱们营的标记都不知道，就敢没头没脑的乱闯！这位程少爷可不是外人，他在运河旁救了张大当家和所有弟兄的命。八爷您经常不在，估计大当家也没顾得上跟您说。看您这身泥水，白瞎了一身好衣裳。赶快，我带您找地方换换去。万一着了凉，可就误了您的大事！”
如此明显的提醒动作却没收到应有的效果，语出机锋，处处都在讨别人便宜的程名振突然按捺不住火气，冷了脸，回头答应道：“程某现在有伤在身，恐怕八当家即便赢了，也会被人笑话胜之不武。你若真的想跟我分个高下，不妨耐心等上一半个月，待程某身上的伤势稍缓，自然舍命奉陪！”
“还好！”杜鹃笑着回答。难得把对方说得还不了嘴一次，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咱们的探子扮作货郎到你家门口卖针线布头，老太太出来买过好几回。看来是以为你真奉命到外州公干了，所以正忙着给你做被子！”
三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日常的欢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正聊到高兴的时候，身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几个喽啰疾驰而来，一边带马，一边大声喊道：“七当家，七当家——”
但是，即便泥人也有个土性。所谓的八当家一上来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程名振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忍无可忍，便没必要再忍。想到这儿，他把鱼竿向肩膀上一甩，拄着拐棍站起来，懒洋洋的问道，“躲在女人身后的，说谁？哪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在乱咬？”
“哦！”程名振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不姓王的！”说罢又扫了一眼对方脚下的泥滩，不住地摇头。
“只要你们自己不说，馆陶县上下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并且我只能算被你们挟持来的，县令大人不能平白牵连我娘！”对于杜鹃的殷勤，程名振一点儿也不感激。叹了口气，淡淡地回应。
程名振这几天日日被莲嫂陪着在湖边散步，对一些明显的暗记已经分辨得出。知道那是一个带绊锁的钉排，如果不是八当家和他的坐骑都躲得快，少不得要被钉个透心凉。如此歹毒的陷阱，却没让他觉得八当家可怜。反而心里无端涌起了一种快感，好像乐得见到对方血流五步一般。
“八爷可是姓王？”程名振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问道。
“直娘贼！休要卖嘴！”八当家也不是笨人，一眨巴眼睛，已经发觉自己上当。气得大叫一声，挥拳便打。
众人很快便走远了，杜鹃眼里的怒火却愈发剧烈。看了看注视着自己的程名振，大声呵斥：“发什么傻。姓刘自幼练武，杀过的人足有一打。你想找死也挑个地方，别让我看着闹心。”
骂完了，心里没来由一软，叹了口气，扭头到一旁抹泪。
“我，我不是想替你出口气么？”程名振突然温柔起来，讪讪地回应。“再说了，我也是自幼练武的，未必就输给了他！”
“你这呆子！”杜鹃气得推了程名振一把，转身大步走开，逃也般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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