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醒(2/2)
她想要说话,可是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穿着粗布麻衣,正是戴孝的打扮,那麻衣也像是连夜拿大人的旧衣赶出来的,袖管空荡荡的,下摆却又太长,拖在结了霜的青砖地上,拖出一道孤影,越发显得她人瘦骨伶仃的一把。
直到原配与外室相继去世,才将年幼的沛柔接入府中,交由继室教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在慢慢的痊愈的,久违的生命力在一点点的填满她整个身体。
“嬷嬷快吃。”沛柔就拿起食盒里的一块芙蓉糕,递到了李嬷嬷手里。
她并没有觉得很遗憾,她是去见自己先行一步了的家人。只是觉得对不起纭春。
在最后的一个梦里她见到了她的生母。
她当然是会跟着父亲回府的。
她的生母过世时,却比她还要年轻一岁,死在燕京城南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她的牵挂还太深刻,让那些知晓她心事的人永远替她意难平。
她究竟身在何处,这里只是人死之后的一个幻像,还是她居然真的又活了过来?
这个小院就如同一个小小的世界,如今母亲过世,只剩下她和李嬷嬷两个人在这世间相依为命地生活,她是不会再把她丢下的。
沛柔的手刹那间僵在了半空,因为她发现自己伸出的手也变得奇异的小。
可是她知道自己明明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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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小产之后有纭春悉心照顾,她最终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可她的身体已经太差,还是在香山的下一个秋日里闭上了眼。
沛柔生的只有三分像徐家人,剩下的七分就全像了她的生母。
但前生入府之后他也从未亏待过她,恨不能把世间所有都双手奉上,即便是公府这一辈嫡出的大小姐亦不如她风光多矣。
沛柔一直以为她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而后她睁大了眼睛,伸出手努力的去抚摸女子的面颊,那里居然也是温热的。
李嬷嬷对她从来都是很好的,只是她前生太过蠢钝,进府之后被团锦簇、金玉珠宝迷了眼,认了另外一个女人做母亲,做了一个糊涂人,逐渐疏远了她。
虽然是这样说,但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亲生父亲就会回京,而后将她接到前生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宅院里去。
沛柔到底已经和生母诀别过十几年,甚至前生不懂事还是怨恨过她的。可李嬷嬷却是从小看着她生母成长起来的。
即使久病让她早已不复盛年的光彩,可在烛火的照耀下,她的生母仍然是这世上少见的美人。
多少繁华风光,都成了故事。
“是嬷嬷糊涂了,姐儿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跟着我一起受苦。若是夫人还在世,自然也是希望你能跟着你父亲在一起生活。姐儿别怕,嬷嬷会一直伴着你的。”
静默了良久,李嬷嬷才突然鼓起勇气一般,转身对沛柔道:“意姐儿,我们不要跟着你父亲走好不好?嬷嬷还有力气,你母亲也还有一点积蓄,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
沛柔了三天的时间才说服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的触感是真实的,她会感觉到大病初愈的疲惫,也会感觉到在母亲怀中时那种莫名的、自然而然环绕着她的安心。
李嬷嬷听了她的话,就背过身去用手拭泪。生母过世之后,她哭的其实比沛柔还要多。
“李嬷嬷快别哭了,还是先吃些点心暖暖肚肠,嬷嬷若是生病了,意姐儿就更无人照管了。”
京城百姓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目不识丁之人,又有谁不知道他们徐家人是被冤枉的。
李嬷嬷看着沛柔天真的笑脸,反而忽然明白了过来,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
沛柔是五天之前醒过来的,那时候正躺在她生母怀里,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老妇人见她这样,更是觉得心酸起来,摸着她有些凌乱的丫髻半含泪道:“夫人命薄,家道中落,早早去了,姐儿病了一场,倒是越发懂事起来,夫人若是见姐儿这样,不知道心里有多喜欢。”
她拈起一块梅糕,用双手捧着,一口一口,斯文地吃起来。
沛柔死的时候二十三岁,死在太夫人香山的陪嫁小院里。她所爱过的一切都已经逝去,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牵挂。
女童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便从椅子上跳下来,拉过仍站在桌前的老妇人的手,让她在另一边坐下。
她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时抱着她的病弱女子喜极而泣,告诉她她不过是久病初愈而已。
有时候是她曾经的丈夫齐延,有时候是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前,目光饱含挑衅的何霓云。
尽管这一世时间太短,她也总算是有机会记住了生母的模样。
又误信谗言,任性了一生,以致遇人不淑,痛失骨肉,亲人离散。
生母过世后在无人处她已经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她回来的太晚,生母的死于她而言已经是无力回天的事。
可是未来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能逃避,也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她已经从上一世的生活中窥见了许多,这一世,她不会再嫁入齐家,嫁给齐延做他的妻子了,也不会再看着徐家大厦倾頹,族人死散却无能为力。
上天既然给她机会重生,这一世,她一定要远远的避过那个人。她要姻缘美满,儿孙满堂,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