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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季末在被迫中断了和颜文峰的最后一通电话后,回拨数次都显示关机。不安、恐惧、惶然、怀疑……突如其来的种种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叫人乱了阵脚。
但季末不能一直陷在这种状态里,除了哭什么都不做。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开始依照颜文峰的指示去收拾行李和必须要带走的机密文件,准备转移。
在那个带锁的柜子里,季末看到了一本私人笔记。
厚厚的一大本,警察的手记。都被翻得旧了。
标注了日期,作为日志,记下了颜文峰来到江城之后参与的种种案件,收集到的所有线索。他就是为彻查地下世界而来的。前面的事例基本寥寥几句带过,这些鸡毛蒜皮的无关杂事构成的小案子实在没有关注的必要。到了丁诚案之后,字迹变得多了,整页整页地写满了分析。关于黑帮的行动预测,关于腐败警察的身份,关于每个需要注意的重要日期,每一次遭受到的“可能是蓄意伤害”的“意外事故”,每一个被怀疑有黑帮参与的活动,有人为干扰痕迹的案件……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这位警官很喜欢用铅笔在纸上打草稿,记录下思考推导的过程。又或许是职业习惯,他会速写画下一些物品、场景或是人物作为配图点缀在文字记录旁边,进行辅助说明。
丁诚案日期的那一页,画了一枚小小的季末的头像。
后一页却不是案件记录,而是以相同人物为主角的一张画。不同的是这次是以细致的笔触认真描摹下的,男孩子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痛哭的那一幕。
……那一天的季末究竟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叫一个警察如此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日期一页页翻过去,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出于职业嗅觉,颜文峰开始怀疑丁诚案的性质,怀疑一个姓名的分量。他总是在推理演化和复盘事件,记录思绪,画出脑图以思考不同案件之间的关系。哪怕新案子和季末没关系,也总要把这个名字标在这页纸的最上,像是准备随时想起他,好关联上去。
越来越多写在边边角角的季末。
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季末的素描画。
某个姿态,某个眼神,某个动作。在笔记初始只是不断重复绘下哭脸,那亲眼所见的震撼一刻。等到了颜文峰真的和季末碰面的那天晚上,至此开始画中人就有了各种神情。
安安静静坐着想心事的男孩子,眺望远方神色寂寥的男孩子,咧开嘴露齿一笑分外阳光的男孩子,挨在台灯下撑着脸看书的男孩子,不出声地看着喜欢的女孩子的男孩子,一个人吃饭、晒被子的男孩子……甚至还有一幅是一身警服,正歪头帅气举枪瞄准的男孩子。
奔腾的想象力实在夸张。作画者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及心情,才能画下如此多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一个人的样子?又究竟要看过和画过多少次一个人的样貌,才能在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那天夜里一眼就认出了他。
往后翻,季末在这本笔记里看到了陈警官的肖像。也看到了那个日期之下,自己的哭脸连续画了一页又一页,好多页。作画者就像个偏执的狂人,画重复的内容,用不同的笔法和力度,不停地回忆不停地画。眼泪充满了整个画中世界。
在那一天颜文峰亲手枪杀了陈警官,并向季末袒露了卧底的身份,而季末说了好多重话打击他,推开了他。
所以才留下了这么多崩溃的罪证。
那天的颜文峰是不是也一夜不能眠。他只有靠画了一夜季末的样子才能独自捱过这清醒的噩梦。
后面还有更多的画,日期一直延续到近日,年前。画一个男孩子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在作为卧底在江城活动,又长期接触不到季末的日子里,就靠想象和画他这样的方式度过没有光亮的漫漫长夜。
季末没有销毁烧掉这本无一字心意,却又在时光的空余处填满了浓烈感情的笔记。他带上这本笔记离开了颜文峰的家,这时候心里已然明白了一个早就该懂得的道理——
一见钟情是真的,深爱至今也是真的。
那是颜文峰最大的秘密。他说,名字是真的,爱你是真的。
凭什么不相信。何须去试探和确认。何必回避。
直到生离与死别的帷幕拉开,季末坐在台下,才恍然惊觉应当回头。才身处于黑暗中突兀地站起,慌张地想要去寻找那个警察的身影。
找不到的。因为颜文峰已被架至舞台中央,暴露于人造的强光之下。
于是季末起身,迫不及待地向他奔去,主动、再度登上了舞台。
这会是季末最后一次问起: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还爱我吗?
得到答案,而后,季末将会给出回应:
成全。
成全你的爱和理想。
要你得偿所爱,要你亲眼见到那片干净的人间成为现实。
今夜的美梦,明朝的天光。
奉上一切,倾情以还,成全你希冀的所有事。
……
在这个水乳交融,不分彼此的夜里,季末抱紧了身上的男人,接纳他压抑过后猛然爆发的欲望和从不吝啬的爱。两者俱是滚烫而沉重的。
季末喜欢他深沉凝视自己时的眼眸,喜欢他一直呼唤自己的名字,喜欢他极尽隐忍却控制不了的情动。
感受到身心都被饱胀地填满,再没有一点缝隙。
他问,还能再来一次吗。季末答应了。身体贴上去,小声呜咽,吻在男人脸侧,许给他最温柔的那个季末。接着便被用力按在男人身下深吻,柔软的小腹撞上坚实的腹肌,被激烈地索取,被一柄粗大的性器在身体里进进出出。后穴绞紧了对方如烈火般热情而迫切的渴求,被快感推至濒死的高潮也不愿放开。
事后温存,颜文峰吻上季末颈侧的掐痕,手指抚摸而过,心疼又十足珍惜。季末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身边了,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他说,你知道吗,真正伟大和高尚的是这份职业,不是我。他说,我颜文峰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是铁打的。他说,只有我不能爱你,多么不公平。
季末知道他今天受伤,晚上又狠狠发泄了一通精力,后半夜酒精劲头上来了,到底不胜酒力。季末默默拉着他的手,没有作声。
颜文峰闭眼躺在季末身侧,疲倦到几欲睡去。在黑暗里额头贴着季末前额,低声言语:阿末,今天有几次好险,真的,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声音有些走样,微微颤抖。他说,我真的怕了,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喜欢上我?若我某日殉职,你要怎么办……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啊。
季末摸了摸男人的头发,夜里安静,他便不说话了。季末昂首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抬起他受伤的左臂,钻进他怀里。
没事的。季末脸贴在颜文峰胸口,暖呼呼的。被搂着慢慢地说,你不会有事的。
明天会没事,后天也会没事,大后天也会没事,以后都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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