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 第41章 后记1（2/2）

“没有了。”这人答道，语气有些随意，“那位说，只要大人做完这些，就将王冠交予您，以后您就是完全掌控东大陆的人了。”

“那位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这人语气恭敬了些，这恭敬像是发自内心，又像习惯，“但是那位交代，如果海上再有来犯，他不介意违背承诺。”

易凌云接过王冠。

“不会了。”易凌云摆了摆手，看向桌面的文书，上面写着古卷全部销毁的消息。文书来自于陆地上与东大陆相隔最远的国度，也是办成这事耗时最长、最后一个传回消息的国度。易凌云拿着王冠看了一二，将它搁在文书上，“不会有了。”

美人鱼、海妖，古书上再无痕迹。满世界焚书一事本来浩大，但易尽之的声名颇具威慑，给了隐秘做事的易凌云很多方便。十年时间，便是没有开化的蛮荒之地，都再看不见半点海上神秘生物的相关印证。十年期间，古书在焚，传说在变，曾令人向往的神秘生物在人们口中变得恶心恐怖。人言是很可怕的东西，只要堆得够多，就能成真，如今，那神秘的海上生物已经成为见之即亡的存在，没谁再敢贸然前往深海。

这人见易凌云没再说话，拱手后兀自退下，那人走后，一道人影出现在厚重的门边，此时夕阳西斜，那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自门外横过门栏，在门内冒出一个头。易凌云小心翼翼看着那处，没有出声惊扰。

‘噗通！’海蓝色鱼尾扬起纷洒的海水，鱼尾没进海里，美人头紧接着冒出。

谷芙仰头，她的面前，是只剩下一座小山的一零八岛。易尽之早已没了以往的风采，听到声响，他跪俯在碑山上的身躯直了直，不痛不痒地看谷芙一眼，很快转回去。

谷芙缓缓靠近这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山体，她伸出手蹼贴上去，过了片刻，她似觉不够，因此侧着脸，将半张脸也贴了上去。

十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谷风留了下来。以前的小岛，会在具备完全形态的海妖献祭下固在，谷天眷的鱼雕被毁，一零八岛应当不复存在，但谷风最终留下些许力量，保住了正在坍塌的小岛。只是他留下的力量微弱，就像太阳硬生生撇了一道光，非要照进黑暗深邃无人问津的一处角落，这本是不被允许的，这样的行为违抗了太阳与生俱来的使命，也相悖于太阳引以为傲的担当，但是太阳这样做了——他将按部就班又沉重的一生打乱一瞬，从诸多责任的间隙里喘出一口气，于是新的鱼雕留了下来。

但是这力量着实弱小，留存的时日比不得进化后延寿百年的人类，也受不住一个人日益深重的思念。它在坍塌，最初不是很明显，十年的风吹雨打中，它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沉没海底的碎屑越来越多，时至今日，已经只留下一座碑山。

谷芙一直看在眼里，她从遥遥相望到渐渐靠近，她看着这座岛逐步削减却无能为力，但痛苦的不止她一个，因为她同时也看见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仿佛随着岛的坍塌死去，他眸中的光辉日渐黯淡，身上的气息从锋利到一潭死水，那张曾让海妖们也惊叹的脸也再看不出神采，杂乱的长发和同样长的胡须一起，将这张脸糊了个完全，几乎看不出人样。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告别很快就会来到。小岛就要完全沉没，就像十年前离开他们的那只海妖一样。

谷芙贴了碑山很久，吟唱声从远处传来时，她才起身。

“你不是问我小风在聆音洞说过什么吗？”谷芙突然道。

这处只有他们一人一妖，谷芙好听的声音能很清晰地被男人捕捉。

山上的人身形一震。

“他正常的时候，就是向逝去的父皇母后絮叨，但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去得更多，尤其是只记得你的时候。”

“他说得最多的是他很想你，他还想跟你在一起。”

“他说他喜欢你。”

“你带着人类登岛前，我知道小风一直念着一个叫‘尽之’的人类。登岛那天，你毫不避讳自己的名字，但是我一点没怀疑过，因为我的弟弟那么纯粹那么善良，不可能会喜欢一个疯子。”

嘶哑的‘嗬嗬’声从山上传来，仿佛说不出话的哑巴强迫着自己开口，那声音持续好一会儿，谷芙才听到破碎的话，“你，骗我。”

谷芙摇了摇头，即便对方看不见，“我为什么骗你？”

“我看得出来，你活不成了，你也没想活，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折磨你。”一头脏乱的发探出来，谷芙恍惚一瞬，既为物是人非，也为那对闪了片刻光的狭长双眸，她喉间哽了哽，又道：“当然，我更不可能安慰你，你对海妖一族犯下的杀孽永远无法洗去，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该死的罪人，你不配跟小风在一起。说出来，与其说是给你听，不如说......”

谷芙覆在山体上的手蹼抚了抚，轻轻道：“不如说是为他转达。”

“我想，这些本就是他想让你听到的话。”

谷芙说完，也不等男人回答，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摆尾，很快消失在这处。

本来坚固的山体，倏地松动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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