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玖·鬼神(唯有他的话是他深渊中的明灯,鬼神的觉醒)(2/2)
滔天的火墙四散退下,留一片冰冷的黑暗环抱茨木的身体。
那并非空气的稀薄凉意,也不是严冰散发的气息,方方寸寸都渗着令人彻骨胆寒的幽怨。身下坍出一座如是的漩涡,无底无尽,深似阿鼻却甚于之死寂。
每一个狰狞妖物堕鬼的妄与执,皆与孤独永随。
它们自身下也自心口涌上来,浸没了茨木温热的体肤和怦然跃动的脏器,凝固鲜红的血,封冻翻滚的髓。
彻骨森凉的缠恨丝丝密密如麻如发,如千鬼曳的骨生花蕊,更幻生出交叠扑朔的一张张狰狞恶面,朝茨木眼前肆无忌惮地扑冲过来。
不同于神子,寻常鬼物堕入三途的念头无需深重或隐匿,皆不过是世间缠斗的杀意、露骨的嫉恨、赤裸的背叛与报复、淋漓的贪婪和掠夺。
它们朝着茨木敞开的心腔倒灌进来。只待混进赤红流动的血,纯粹滂沱的极阴之血便令渴望泛滥的恶念亢奋至极。黏稠如漆的黑仗着契约之名,朝大妖光裸的身体上无所顾忌地攀附裹缠。
茨木遍体的毛孔生理性地瑟瑟战栗着,黢黑的眼底几近翻红。
眼前的恶面化作从前持刀驱逐他的人类扭曲的脸孔,割伤耳廓的劲风与鬼啸重叠记忆中火光之下的嘶喊,四围火狱像是逼他无处藏身的、渴盼将他焚为灰烬的滔天火浪,迸裂的金花似兵刃的寒光,沾染着鬼族无数生灵与他自己殷红化黑的血。
茨木的眼睫垂落下来,随他全无自由的心沉进幽潭深底。
三途鬼道,他自生时便无一日离开。
怨怒与争斗,嗜血与杀伐,从无一刻不将他缠身的因或果描摹作这些形状。前尘归宿,在彼转就无尽轮回,永恒之寿实不过无路可逃的幽囚而已。
可这一切,亦是属于他的空气与阳光,是他驰骋的天际和激流,他过于熟悉,以至不应再有痛楚。
被噬作浓墨的沦陷的心口闪出一缕金色微芒,虽黯淡却将四围混沌照醒过来。
“堕入三途便有鬼道注定的归宿,”少年神子的声音沉着笃然,虽与藏着的私心缠斗却无一字退转,“我宁愿将来再听闻你是以鬼王的名号。”
神子洞见眼前幼小的妖终有一日会统领此间。他不肯错过他的加冕,甚至为此一夕堕鬼,站在了他的“小鬼”唯独可去的孤寒至巅。
流落至暗的半幅心脏撞进那片完整的拼图中,孤冷却滚烫的黑焰从黯淡过久的金属爪间重燃星火,终恣意地光芒大盛。
空间扭转,无数鬼手吸附狱火的力量化形而生。它们肆无忌惮地掐住如漆般淤黑黏腻的百妖之念,诡谲明艳的紫色妖火似无底深渊一样展露饥饿,将每寸剥落的执念焚噬殆尽,饕足地暴涨并永不知足,如其主人不见尽头的嗜战之心。
是谓茨木童子的渴望早已僭越三途,他眼里的高处等身神明。
抖落一身残留的淤黑,大妖自泥泞与烈火中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来,踏出的脚步踩响铃鸣,簌簌绵延,声声铿然。
黢黑滚烫的空气中回应着相仿的铃音,震颤在大妖的颅腔里,令他被虚无百念封冻的血液骨髓重新灼热而至沸腾。他听出那是御妖铃的鸣响,细密如雨,轰然如钟。
“三途鬼众作茧自缚,就像芸芸众生自取庸碌,你仅仅同样生于其中,并非与他们一样。”
“挚友——”
大妖朝深渊之上远如星辰的天空扬起头去,火狱的赤焰点染着那对熠熠生辉的琥珀。
乘着铃鸣的声音缱绻着挂念的焦渴和缠绵无尽的耐心,如同过往的每一寸深吻,迫切也循循善诱,“本大爷的小鬼掉进的这条绝路,是条不为三途所困的出路,你的终点名为‘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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