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且看今朝拔剑,谁是英雄(六)(1/2)
第465章 且看今朝拔剑,谁是英雄(六)
春回大地,日头正盛,於这漠北所在,实在是行军赶路的好时节。
意气风发的假李勒马驻足,眺望著王庭方向隱约升腾的烟尘,一面听著耶律剌葛派遣的斥候来报,言及王庭外城已尽数拿下,一面扶刀兀自故作镇定,而左右或晋军將领,或是他从凤翔带来的心腹,亦或一些草原渠帅,却是纷纷面露喜色不止。
王庭在望,值此之时,假李回顾四面,却见左右驍將数十,对他起码明面上都是恭敬有加,而身后近四千强军气势汹汹,马军洪流佩戴的兵刃在偏斜的日光下泛著森光,好不壮哉。
甚至如果再加上后面未带来的三千乙室部骑兵,及用以迟滯赵思温的五千胡骑,一时之间,想他假李,亦有万骑可用。
曾经在剑庐窥探他人形如影子的他,如今亦已成为这般模样,又岂能不心生豪志?
萧砚就罢了,人家自始至终就没用过李姓,不和他比。可李星云这廝,若不是有个好出身,哪点比得上自己?
老子懂权谋,更知人心,十国纷爭,藩镇割据,哪个人心中没有欲望,若有皇子之名,还不为我当棋子摆?甚至不良人里谁能拉拢,谁该除去,老子亦是一清二楚。
当皇帝,要狠、要冷、要捨得,该杀的人绝不手软,该利用的棋子绝不怜惜。老子能屈能伸,能对大帅下跪,亦能对李茂贞、耶律剌葛扬眉,这周旋的本事,这份熬出来的狠劲,这把人心当棋子摆的手段,你李星云学一辈子也学不会!
只要迈过这道坎,贗品,就终究跨过了这世间最熬人的隱忍,再不必看著天下人对李星云这廝趋之若鶩。
我胸口跳动的不是假心,流的不是假血,握在手里的力量更不是假的。
影子有了自己的骨血,有了能吞掉太阳的野心,就不再是影子。
而这一刻,就在眼前。
李存勖的主力尚在西面数百里,若能抢先一步助耶律剌葛破城,生擒述里朵,这份主导草原变局的首功,便是他在大帅面前、乃至未来格局中无可撼动的资本。
至於耶律剌葛那个莽夫,老子有一百种办法让他成为老子的影子。
假李壮志未酬,念头方起,正欲率领身后大军席捲向南,却突有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自东北方踏破草浪而来。
眾將惊愕莫名,假李更是狠厉望去,却见几名浑身浴血的乙室部骑兵几乎是滚落下马,为首一个渠帅扑倒在地,用漠北语大声哭嚎道:“贵人,狼嘴峡…狼嘴峡丟了!”
假李脸上的踌躇瞬间冻结,左右將佐更是纷纷骇然。
他猛地一夹马腹,衝到那渠帅跟前,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丟了?几千人守一个峡口,东北面还有五千人负责策应,也能丟了?让谁夺了?是元行钦突破了防线,还是赵思温主力到了?”
“是…是夷离堇,哦不,是李茂贞。”
渠帅惊恐地抬头,脸上沾著泥血,“贵人昨日傍晚领著兵马刚走,他后脚就派了几十骑借补充军需器械的名义入营,但李茂贞就藏在这几十人中,巴图鲁將军一个照面就被他…被他斩了,然后、然后,李茂贞麾下的几百骑长驱入营,奎因將军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李茂贞,他怎能背我?!”这一瞬间,假李眼前几乎是阵阵发晕,手中的马鞭更是被他下意识生生捏断,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一股邪火直衝天灵盖,假李將那渠帅一脚踹翻,猛地一把拔出腰间佩刀,“废物!几千头猪让几百人撵著跑?!你们都是废物不成?耶律剌葛养你们有什么用!”
而其人眼看要被假李斩首泄愤,左右將佐也各自大怒惊恐,无人阻拦之际,北面却又是马蹄声隆隆,惊得假李一时顾不得眼前了,当即就要部署与来敌拼杀,但后军斥候来报,却是奎因领著三四千溃骑来匯合了。
“这廝……”
假李闻及奎因的名字更是恼怒,但一听其人竟然领了三四千溃兵赶来匯合,终究没再发作,反而兀自领著左右將佐向后迎出去。
“末將有罪。”奎因亦是风尘僕僕,鎧甲染血,但面色还算是镇定,只是当即就惭愧下马。
“不说这些,李茂贞狡诈,连我都骗了过去,此番趁隙突袭,非战之罪。”假李强忍怒意,只是急声发问,“局势如何,元行钦可曾追来?李茂贞又在何处?岂容你从容退来?”
奎因嘆了一口气,看著左右將佐俱皆期待的眼神,又是道出一则坏消息:“李茂贞破营后,溃势已难阻遏,但我们毕竟三倍於其人,其人便没有过多纠缠,转眼就匯合了元行钦的主力绕过松山向北,阵斩了围堵赵思温的主將及数名悍將,直接凿穿了耶律剌葛留在彼处的五千胡骑,导致其军心崩溃,全军大乱,末將率领残部赶去支援的时候,只来得及仓促收拢千余溃军匆匆撤军……”
假李的脸色愈加铁青,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说,李茂贞、元行钦、赵思温三人正全速向南来了?”
奎因嘆了口气,继续道:“据末將派出去的人马回报,李茂贞破了阵,却只是带著剩下的人和元行钦的骑兵合在一处,往西南方向去了。至於赵思温的大旗,撤退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烟尘了,离峡口不远,肯定是全速往王庭来了的。”
这一下子,不说是假李,周遭眾將,亦是当即军心大乱起来。
而情知李存勖主力就在西南方向的假李,更知道此举意味著什么,一时恨恨攥拳,竟然无话可说,只是在咬牙切齿之余,突然道:“李茂贞那里,有熟知晋军动向的人……”
奎因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用目光扫过诸將,又快速道:“李茂贞匯合元行钦,西南转进,其意深远,胃口很大,绝非救援述里朵这么简单。而赵思温主力回援已成定局,最迟明日可达。强攻王庭已无胜算,反有被內外夹击之险。”
他顿了顿,沉声道:“抢攻王庭,覆灭述里朵,已不可为。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再做计较。”
假李胸口剧烈起伏,但只是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好在奎因的话也及时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让他感到透心的凉。
什么让天下记住他的念头已不能想了,假李唯一不解的是,李茂贞…他竟真的会!他难道不知投靠萧砚,岐国也早已易主?而凭他李茂贞的桀驁,萧砚今后又焉会用他?
巨大的挫败感和震怒一时让假李差点吐血,但就算是吐血,他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精心隱忍蛰伏,藉以在草原立足甚至在大帅那里取代李星云的棋局,已被李茂贞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斩得七零八落,再无可能。
“李茂贞,我与你势不两立!”
假李无能狂吼一声,復而深吸一口气,厉声喝住左右惶恐的將佐,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杀意。他最后看了一眼北面,猛地调转马头。
“全军急速向南,快!耶律剌葛主力並晋国李太尉麾下精锐,一定要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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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西南,三十里。
曾被萧砚祭祀並主持互市的土河水下游,在初春的暖意里缓缓流淌,倒映著两岸枯黄的草色。
被假李心心念念的李嗣源,当下正策马行在大军的最前方,由於要假扮李存仁,多年精心养成的八字须也早就刮去,故李嗣源又不得不养了一副短髯,想事的时候不时摸上一二,也算是聊以慰藉。
石敬瑭派来负责联络的王庭细作已经与他有过接洽,言他的爱婿就在王庭抢建的內城內等他,只等泰山大人一到,便设法开城迎岳父入內。
念及此,李嗣源心头便涌起一丝暖意,自家这位爱婿,当真算是自己这一年来少有的慰藉了。这般一想,前些年对他,也难免苛责了些,唉,望婿成龙嘛,自己也是为人父的一片苦心。
所以及至这最后几十里,李嗣源就已下令全军急速向前,毕竟王庭就在东北方三十里外,只要衝破最后这点距离,擒下述里朵,扶持耶律剌葛站稳脚跟,他李嗣源就能在漠北真正打下一片基业,摆脱萧砚那把悬顶的利剑,甚至……今后未必没有资格与李存勖、与萧砚一教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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