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水潭之狱(1)(2/2)
李治平面有愧色,低声说道:“山长,学生惭愧,无地自容。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不愿意因此连累师长。”那些学生也一齐哄然称是。
石越摆摆手,“不必多言,逞血气之勇,没什么好处。长卿,你去把这些学生的档案销毁。我估计对这些学生的处分,有功名的会革去功名,不许再参加考试;没有功名的杖刑、甚至于刺配都有可能。以后如果再想挣个前途,可就难了。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吧,各位可以回家隐姓埋名,等风头过了,或者天下大赦之后,再出来为国效力;如果不愿意回家,我给你们安排地方,总之我不能看着我的学生把前途给毁了。”桑充国一生未经波浪,听见事情居然如此严重,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因说道:“不过是几篇文章而已,至于如此吗?”有宋一代,优容士大夫,平常骂骂宰相,实在不是什么大罪。
程颢苦笑道:“长卿,子明所虑甚是,就照子明的吩咐去做吧。王介甫对国子监的处置,刚才你也听说了,所有老师全部换掉,写文章的苏嘉也被赶出国子监。我们白水潭学院,在地位上是比不上国子监的。”
石越又说道:“不必搞得人心惶惶,大家心里有数,都不要声张。今晚大家都来我家里一趟。”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回府和潘照临商议怎么安置这些学生,怎么样写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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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看着这些文章,冷冷的说道:“这是石越主使的。”
王安石也冷笑道:“若无石越给他们撑腰,他们断没有这个胆子。这个石越,仗着皇上的宠信,就敢这样公开诽议朝政,阻碍新法,此时只怕全开封城的读书人都知道白水潭对新法的诋毁了。”
“依孩儿之计,干脆查封白水潭,凡是写文章的作者,全部交开封府治罪,再将《白水潭学刊》列为禁书,集中销毁。”王雱咬牙道。
“万万不可!爹爹!哥哥!此事万万不可。查封白水潭学院,会导致天下士子群起而攻之的。《白水潭学刊》虽然只出两期,但很多读书人对它评价甚高,如果列为禁书,只怕失去天下士大夫之心呀。”王旁没有他哥哥那种骄傲与不能容人的性格,虽然很崇敬父亲与哥哥,但是经常与读书人交往的他,对白水潭的印象却是很好的。
王安石也知道如果查封白水潭学院,石越肯定会和自己誓不两立,以石越在士林的声誉和他在皇帝面前所受的宠信,自己除非一举扳倒石越,否则以后新法的推行,必然会更加困难。因说道:“先不管这些,我要先弹劾石越,雱儿,你去找几个御史,问问他们为什么坐视石越指使白水潭妖言惑众而不管。”
王雱急道:“爹爹,若不同时严惩白水潭那些书呆子,就难以立威信呀,无威信则法令不行,法令不行新法如何能成功?”
王安石听了这话,又迟疑起来,半晌,方说道:“递札子给开封府,把《白水潭学刊》的编者与作者抓起来按律审问,这一期的《白水潭学刊》,禁止坊间发行。”
王雱得意的看了王旁一眼,领命而去。他刚刚走到后院,突然听到有人唤道:“哥哥,且慢行。”他循声望去,只见在假山之畔,站着一人,却是自己最小的妹妹王昉,因笑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刚才哥哥和爹爹在书房说的话,我恰巧全部听到了。”王昉忧形于色。
“哦?”王雱素知自己这个妹妹颇有政治才华,诸子百家无所不览,连父亲也常常叹惜她是个女儿身,否则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便停下来听她分说。
王昉低头沉吟,似在迟疑,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哥哥,我觉得如此行事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哥哥不怕人家说这是党锢之祸吗?读书人因言获罪,靠抓靠杀是镇压不了的,他们反而会把这当成一种荣誉。哥哥熟读史书,岂不知东汉党锢之祸?”王昉说完之后,脸色紧张得发白。
王雱脸色一变,哼道:“谁敢乱说话!妹子,男人的事情你不懂,不要管了。”
王昉急道:“哥哥,我是担心咱们家因此得罪天下的读书人呀。”
王雱不以为然的笑道:“哪有变法的人不招人厌的,贵在坚持己见罢了。你放心,我们得罪的,不会是天下的读书人,只会是天下的书呆子。”说罢拔腿就走,留下王昉一个人在那里跺脚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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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王安石写了奏章上朝,他怒气冲冲的把奏章交到皇帝手里,赵顼沉着脸看完后递给冯京。冯京接过奏章看完又递给王珪,资政殿内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赵顼阴沉着脸,踱了几步,走到御案边上,亲自拿了几本奏章递给他的宰相们,说道:“这是御史弹劾石越的表章。”又抓起两本杂志扬了扬,道:“这便是《白水潭学刊》——想必几位丞相都看过了。”赵顼冷着脸放下,又拿起一本奏章,道:“这是石越谢罪和自辩的折子。”
王安石吃了一惊,他想不到石越自辩的折子这么快就递到了皇帝手中,看来石越的确不可小视。
冯京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东西都慢慢看完,心里直呼痛快,脸上却异常严肃,“陛下,从石越自辩的折子来看,这段时间他一直奉圣命主持虞部和三司胄案的事情,这两处事务繁琐,众所周知,对白水潭一时失察,失于管束,也是情有可原。他又说本朝太祖太宗皇帝以来,未尝以言罪人,这是千古未有之德政。学生们年轻气盛,年少无知,偶有出格,也是少年人应有的锋芒,学生们绝非恶意,不过是出于善意而用了错误的方法,希望陛下允许他对这些学生加训诫,以治病救人之心相待,而不要因为他们一时的错误加罪——臣以为这一点颇有仁者之心,合乎圣人之意。石越又说,若朝廷不能原谅,他身为白水潭的山长,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这一点臣虽然佩服他的担当,但是却不同意他的做法,朝廷也不应当把别人的罪责加在他身上。”冯京刻意不提王安石的指控,只从石越的奏章中为他开脱,维护之意十分明显。
赵顼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了王珪一眼,道:“王卿,你以为呢?”
王珪听冯京明显偏袒石越,而王安石的奏章中却有彻底扳倒石越的意思,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是圣明之主,自有裁决,臣本不敢置喙。蒙圣上询问,臣以为王相公说白水潭学院士子诽议时政,的确有罪;而冯参政说石越断不知道此事,亦有其道理;臣想石越是少年老成之人,不会做此轻狂之举。”
王安石知他是明哲保身,两不得罪,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些人在书中诽议朝政,断不能训诫了事,否则以后朝廷有何威信可言?既然石越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不妨让他和韩维、曾布一起主审此案,看看他是否公道就可以知道了。”
冯京面无表情的说道:“相公此言差矣,石越身处嫌疑之地,按例自当回避,岂可以把国法当儿戏,况且置人于不忠不义之地,也非圣主所为。”
王安石厉声道:“冯参政现在知道不能把国法当儿戏,刚才怎么又同意石越训诫之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