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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伽椰子的猎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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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割腕:

痛苦指数:5;麻烦指数:5;死状指数:4;牵连指数:5;冲击指数:0;致死指数:2。

2.刎颈:

痛苦指数:5;麻烦指数:4;死状指数:5;牵连指数:4;冲击指数:0;致死指数:5。次日清晨。

东边刚刚透出晨曦,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打扮成汪莲潇的丁潜独自一人开着汪莲潇的车来到了建业区的银城华府小区。

这座小区不算是市中心,但位置也不算偏,住的都是普通白领,汪莲潇来到蓝京后在这里贷款买了一套二手房。本来他之前已经结婚了,在他丢了工作远避他乡后就离了。现在的汪莲潇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这是丁潜第一次来这里。

他早已经把汪莲潇的家庭住址和作息习惯牢记于心了,他现在就是汪莲潇,这一点切记不能忘。

当然,现在也是他一个人回家,郭蓉蓉他们全都不能跟来。

这个计划必须进行得天衣无缝才行,谁都不知道“设计者”会用什么方式监视汪莲潇,一旦露出马脚,他可能就永远消失了,留下二十几起诡异的自杀事件。特案组的那些自杀诱导推论也就仅仅是纸面上的推论了。

丁潜把车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下了车,锁上车门,从容地走进公寓楼。

他尽可能表现得习惯、自然,就像汪莲潇平时回家一样。他感觉自己装得还不错,没露出什么破绽。

至于那辆车放在楼下安不安全,他一点儿都不担心,钟开新在车上隐蔽的位置安装了微型摄像头。可以说那辆车也是一个诱饵,假如“设计者”自作聪明想打车的主意,那正好自投罗网。

丁潜乘电梯上到十四楼,汪莲潇家是电子锁,他输入密码,开门进屋。

两室一厅,七八十平方米,内部装饰有些波普艺术的风格,桌椅板凳,以及墙上的壁纸都充满了夸张炫目的流行元素,符合汪莲潇时尚文艺工作者的喜好。

客厅里有两张桌子,一张餐桌和一张简易办公桌。办公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厚厚一摞草纸,还有一个醒目的蓝色文件夹。

丁潜走向办公桌,拿起那些草纸看了一眼,全部都是迷宫画,他大致数了数,有两三百张。

他打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还是迷宫画。汪莲潇说前五张是要交给面具人的。他翻看了几眼,这五张画画得更加认真细致,相较来说其他画更像是草稿。

汪莲潇同其他参与者一样,耗尽全部精力希望能用迷宫困住“设计者”,赢得自由,殊不知他们都是在作茧自缚,用复杂的迷宫让自己越陷越深。

至于笔记本电脑,丁潜不用看也能猜到,里面肯定有《魔鬼手册》。

画迷宫必须要配合自杀录像才能完成,这是丁潜已经知道的。

他还知道汪莲潇与“设计者”的下一次见面就约定在后天的午夜十二点半。

一切准备就绪。

只不过这一次,“设计者”将走进别人为他设计的圈套中。

丁潜忽然感到异常兴奋。

他很期待与这位高深莫测的“设计者”碰面,鹿死谁手,拭目以待。

眼下就是决斗前最平静的时刻,他应该好好放松一下自己,顺便找找扮演汪莲潇的感觉。

要想了解一个人的性格,最好先了解他的胃。

丁潜走进厨房,在橱柜里翻找了一遍,除了一些点心、咖啡,没发现什么零食。最后,他在冰箱里发现了一瓶干红葡萄酒。

丁潜有点儿无语,只有外行才用冰箱存葡萄酒。容易串味不说,保存葡萄酒的理想温度是十二度。冰箱温度太低了,影响口感,只有先暖到适宜温度才行。

从这一点也能说明,汪莲潇虽然顶着文化人的名头,骨子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懒散功利的市侩者,没有什么生活品质,进一步说是精神空虚,没有信仰。他当初为了迎合权贵,昧着良心撰写假新闻颠倒是非也就不足为奇了。

丁潜把葡萄酒拿出来先暖着,然后去浴室冲了个澡,想着如何打发未来的一天。如果是汪莲潇,他会干什么呢?心里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口的可视电话在响。

7

丁潜暗自吃惊。

现在是早晨五点多,天刚蒙蒙亮,大部分人还没起床呢。这时候谁会来?

他没动,拿着毛巾慢慢擦着湿头发,可视电话响了几声就不响了。

他正想着是不是有人按错门铃了,可视电话又开始响。

他满腹疑窦地走到门口,点开小屏幕看了一眼叫门的人,有点儿傻眼。

楼下大门外居然站着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女生,梳着双马尾,长刘海,娇滴滴地站在门口,简直就像卡通动漫里走出来的小萝莉。

“你找谁?”丁潜试着问了一句。

“这不是1404吗?我找汪先生。”女生声音稚嫩地回答。

丁潜有点儿晕。

汪莲潇不会平时都是这么打发业余时间吧?

他有点儿消受不起。

“快开门呀,汪先生,不是说好的吗?”小女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丁潜犯难了,不让她进来吧,万一这小丫头赖着不走,惹得邻居们看见议论纷纷,搞不好自己就露馅了。万一“设计者”在附近监视,看到自己不开门,也会起疑心的。

斟酌再三,他把楼门打开了。

等了大约五分钟,门铃响了,那个热情又呆萌的小萝莉已经来到门外了。

丁潜平复一下情绪,把门打开。

“汪先生你好。”小女生嗲声嗲气地先给丁潜来一个日式的九十度鞠躬,低着头就往屋里钻。

“你先等下。”丁潜伸手把她拦在门口,“我们认识吗?”

“是呀,我们都很熟了呢。”小女生低头从丁潜腋下钻进门,熟练地脱下鞋子和小背包。

果然是个禽兽。丁潜暗自给汪莲潇下了评语。可是这样一来,扮演难度就加大了。首先,眼下这个小家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打发。

“你这次需要什么服务呀,汪先生?”这个不知害臊地小丫头主动问道。

“你都会什么?”

“什么都会,你要哪样?”

丁潜一脑门子黑线,人家这么主动,他也不好拒绝:“你就给我按按头吧。”

他走到沙发那儿坐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汪莲潇一次多少钱,不用也浪费了。

小女生殷勤地走到丁潜身后给他按摩,不过这手法可不怎么样,主要问题是手劲太大,好像在揉坨面,按的丁潜的脑瓜子都快漏风了。

“哎……哎呀……轻……轻点儿……你是体育生吗?”

“其实我最擅长按脚,你就将就点儿吧……你们老爷们儿啊,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果然没一个老实的……”小女生手上加力,恶狠狠地说。

“啊——”

丁潜忽然觉得这声音太熟悉了,一下坐起来回头仔细打量女孩儿,猛地浑身发抖。

这哪是什么小萝莉,这是大萝莉,警官学院都快毕业了。

丁潜怒道:“你老大不小了,化什么幼女妆,还双马尾呢,你咋不梳俩髽髻装哪吒啊?”

“我这不是为了协助你办案吗?”郭蓉蓉理直气壮。

“胡闹,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赶紧走。”

“放心吧,发现不了。”郭蓉蓉原地转了一圈,“就算‘设计者’躲在附近,也不会怀疑到一个初中小女生的,再说这栋楼里又不是只住你一个人,难道每一个进出的人他都要怀疑?除非你现在把我赶走,这样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

丁潜也拿她没办法,说:“反正你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汪莲潇,一旦露出马脚,咱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放心吧,我保证规规矩矩的。人家现在的身份就是你约来的女学生,你吩咐什么我照做就是。”郭蓉蓉笑嘻嘻地拽丁潜。

丁潜揉着太阳穴看了看她,指了指能躺人的沙发说:“那好吧,你坐这儿,挨着我。”

“干啥呀?”郭蓉蓉忽然心跳加速,心里有点儿准备不足。

“陪我一起看《魔鬼手册》。”丁潜把汪莲潇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放在茶几上,挨着郭蓉蓉坐下。

丁潜在汪莲潇家住了两天,期间假装去了《明星休闲周刊》杂志社一趟。汪莲潇自杀的消息都被警方严格控制在极小的范围里,连主编张瑞东都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情况。

特案组对“设计者”的防范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一张大网正在悄然拉开,丁潜就是网中唯一的诱饵。

他这两天过得反而自在舒坦,似乎比起他的寓所,汪莲潇的家更像一个家,简单、纯粹,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回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郭蓉蓉。

她这中学生扮演得简直比丁潜还投入,整天就是就是看电视、吃零食、玩手机,张嘴闭嘴就是大叔长,大叔短。搞得丁潜现在都有点儿时空混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成了一个单身编辑,还得养活一个父母双亡寄宿在自己家不爱读书的大侄女。

好在郭蓉蓉有一样好。

做饭特好。

嘴馋的人做饭都好吃,郭蓉蓉也不例外,她吩咐丁潜出去采购回食材,穿上大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一会儿,弄出四五样菜,好看、好闻、又好吃。

这倒让丁潜不经意地想起了温欣,她是素食主义者,还热衷减肥,可想而知烹饪手艺惨不忍睹,做一次饭厨房跟遭了恐怖袭击一样。

“丁丁,安心吃饭,别光顾着看球赛。”温欣用筷子敲着碗,像妈妈教育孩子一样。

丁潜当然不能说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喜欢看中超,只不过相比女友做的菜,他觉得前者他还能咬咬牙忍受。

“这是我新学的豉汁蒸鱼,尝尝我做得好不好……”

“你还能学新菜,不会是你懒得用油煎……”丁潜哑然失笑,温欣早已经夹起一块鱼肉塞进他嘴里。

“味道怎么样?”温欣期待地看着他。

“还行……就是有点儿怪,你放什么了?”

温欣笑而不答,甜甜地望着他,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在自己嘴里,还是在笑。

“你笑什么?”丁潜不禁好奇。

“你想死吗,丁丁?”温欣温柔地问。

“什么?”丁潜一呆。

“我想。”

“你在胡说什么?”

温欣不慌不忙地从围裙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说:“这是溴敌隆,你听说过吗?是专门灭老鼠用的,如果人服用足够量,就能引起皮肤和脏器大出血。”

“你不会……”

“我已经用过了。”

“你真是疯了。”丁潜起身要去找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费事了。这每一样菜里我都放了一点儿,你跟我一样的。”

丁潜跌坐在地上,胃里忽然就感觉像火烧一样剧痛,他惊恐万状地望着温欣。

温欣还在温柔地朝他笑着:“我想死……但我怕一人孤单,我想你陪我一起死。”

“不可能,不可能……”丁潜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他浑身剧烈抽搐,呼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真的只是梦。

可是眼前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暗,连一丁点儿光亮都看不到。

他仿佛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又被吸进了黑洞之中。

他想挣扎,却感觉四肢完全僵硬。

耳边又传来那个恐怖的叹息声:“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尽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然而那种深入脊髓的恐惧感却有增无减,犹如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切开他伪装的硬壳,将他灵魂深处隐藏的胆怯一并剜出,血淋淋地展现在眼前。

他现在宁愿真的吃了温欣的毒药,中止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醒醒,快醒醒……”一股外力用力摇晃他。

他突然能动了,猝不及防地睁开双眼,看见一个人影近在咫尺,瞅着他发出狞笑。

“啊——”

他拼命向后躲,从沙发上跌落,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他彻底清醒了,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是郭蓉蓉,她正睁着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她从来都没见过丁潜怕成这样。

8

“是我呀大叔,你没事吧?”

“哦。没,没什么……”丁潜摸摸额头,全是冷汗,从郭蓉蓉罕见的表情上,他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吓人。

他自嘲地笑笑,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没设闹铃。老实说,被魇住的滋味是不太好受。”

他本以为郭蓉蓉一定会笑话他,可没想到她异常严肃,神情十分复杂。

他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低头看看自己,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不禁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郭蓉蓉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说梦话,说到了温欣。”

丁潜心头震惊,试探着问:“我说什么了?”

“你翻来覆去地念着温欣的名字,你还问她‘你想死吗’。那简直都不像是你的声音。”郭蓉蓉小脸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我刚才做梦了,不太好的梦。”丁潜故作平静,但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说了其他什么不该说的。

郭蓉蓉并不笨,如果让她觉察出什么可就麻烦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拿起桌上那瓶红酒往高脚杯里倒了一点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其实是在下意识地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是别人在他面前做这种事,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郭蓉蓉在警校学的就是刑侦和行为分析,是杜志勋去警校考察时特意挑选出来的。万一她也具备相当强的观察本领……

丁潜想到这里,没喝这杯酒,而是把酒杯递给了郭蓉蓉,说:“不过就是一个梦,你没必要比我还紧张吧?喝过红酒没有,这一款口味还不错,尝尝……”

他尽可能表现得平静自然,不让郭蓉蓉看出一丝破绽。

郭蓉蓉没有接过酒杯,那双通透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丁潜,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我知道你肯定有事瞒着大家……可能你对温欣的事还知道得更多……”

丁潜骤然紧张起来,拿着高脚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郭蓉蓉接着说:“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是凶手。”

丁潜哑然失笑道:“你说什么呢,在跟我开玩笑吗?怎么提到过去的事情上了。那件事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别忘了咱俩现在是干什么的?”他看看手表,“现在都晚上九点了,再有三个小时,我就要跟‘设计者’接头了,我要去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捣乱。”

他掐掐郭蓉蓉脸蛋,起身走进卫生间。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了。

十一点十五。

打扮成汪莲潇的丁潜独自走出公寓楼。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夜空像染了一层浓墨,黑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小区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路灯下的甬路孤零零地向前蜿蜒,消失在楼宇间的阴影中。

丁潜并没有走向甬路,也没有走向停在楼下的轿车。

他向右拐,贴着楼房向后绕,发现一条隐藏在阴影中的小路,他在小路上前行一段,向左拐,从两栋楼之间穿过,前面是小区的景观休闲区,他沿着紧挨休闲区的树荫小路穿过,向前走了一段,分出两条岔路,他不假思索地走向右边那条,直接从小区后门离开。

这条复杂的路线就是“设计者”要求汪莲潇照做的,丁潜惊奇地发现,这一路上几乎走得全是阴影,没有看见一个监控摄像头,没有遇到一个过路人。

若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丁潜此刻的震惊。

难怪钟开新怎么都查不出这些自杀者半夜离家后的行踪。“设计者”完全凭靠精准的脑力计算,从科技设备和人们正常思维的盲点中找到了一条“地下通道”。

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现在正行走在“设计者”的地图上,无论有任何轻举妄动,都逃不过“设计者”的眼睛。

他也没想现在轻举妄动,一切才刚刚开始,要想钓大鱼,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

他走出小区,穿过一条寂静的马路,左行五十米左右有一个三岔路口,他按照指示走进了相对偏僻的那条路,再穿过一大片空旷的建筑工地,看到了一个水泥搅拌机。

“设计者”和汪莲潇约定的地点就在这里。

丁潜四处观察,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看了眼手表,十二点二十。

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他站在搅拌机旁耐心等待,心里暗自思索了一遍整个准备过程,没有发现什么漏洞。他也留意了郭蓉蓉,怕这丫头自作聪明偷偷跟来把计划搞砸了。好在他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安心一些。

时间缓慢地一点点流逝。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半。

可是“设计者”依然没来。

丁潜心里不禁焦躁起来,但还必须继续等待。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坚持。

唰——唰——唰——

一阵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丁潜顺声望去,看见一辆灰色的夏利车由远至近缓慢地开到眼前。

他心头一动,难道是这辆车?

他这样想着,那辆车已经停在了眼前。

丁潜低头瞅瞅,黑乎乎的车厢里坐着一个看不太清楚的人,只能从轮廓大致辨认出是个男人,脸上没戴面具,但戴着鸭舌帽和墨镜。

这个人就是“自杀设计者”吗?

丁潜的脑子瞬间转动,汪莲潇之前跟“设计者”见过六次面,第一次是“设计者”主动来找他,胁迫他参加游戏,然后约定下一次的见面方式和地点,每一次都不一样。对于这次见面,汪莲潇并没有提到有车接他,说明他也不知道。这很符合“设计者”谨慎小心的作风。

想到这里,丁潜走到车边,试探着问车里那个人:“你是来接我的吗?”他捂着嗓子,故意装作声音嘶哑感冒的样子,避免对方发觉不是同一个人。

“这里还有别人吗?”男人声音冷淡地反问。

丁潜左右看看,这里果然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正要坐进去,那个男人又说话了。

“坐后面去。”

丁潜只好拉开后车门,坐在后座,这才注意到,驾驶室周围围了一圈用钢管和钢化玻璃焊接而成的隔断。倒是有不少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喜欢用这个办法来防劫匪。

“画我都带来了。”丁潜作势要从随身背包里拿。

那个男人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丁潜心里充满了疑惑,他现在还完全摸不透对方的脾气,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轿车在深夜的街道上孤零零地前行,走的全是偏僻的街道,甚至连路灯都没有,更不用提监控摄像头了。

丁潜靠在车座上,漫无目的地随着车子一直向前,感觉也像是在迷宫里绕弯一样。

忽然,车厢里响起手机震动发出的嗡嗡声。

在漆黑又安静的环境中,连这样的声音都令人格外警觉。

男人伸手从仪表盘上拿起手机放在耳朵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放下电话,突然刹车。

“下车。”

丁潜毫无心理准备,但还是照做了。

下了车他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前方是一个高架桥,身后不远处有一条很长的院墙,透过栏杆能看见院墙里有几座高高低低的房子,全都漆黑一片。

丁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就在这时,身边的夏利车再次发动,扬长而去,把他一个人扔下走了。

深更半夜,被扔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算丁潜是个男人,心里也有些忐忑。

猝然,身后传来一声尖细古怪的声音。

“往——前——走——”

胆子小的冷不防听到这一声,都能活活吓死过去。

丁潜有心理准备,倒不至于多害怕,不过为了演得逼真一点儿,他双腿一软差点儿瘫坐在地,他趁机回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月光下,一个身披白色孝服的人伫立在身后不远处,又黑又长的头发垂落肩头两侧,中间留下一条狭长的缝隙,从缝隙间若隐若现地暴露出一张血迹涔涔、死不瞑目的脸孔。

伽椰子!

丁潜惨呼一声,坐在了地上。

9

“往——前——走——”伽椰子重复着。

丁潜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走,前面是立交桥,他并不知道这个“女鬼”想把他带到哪儿。

他有意地屈腿驼背,把身形压低一些,这样他的身高与汪莲潇就相差无几了。

他边走心里暗想:原来刚才那个开车的人只不过是负责把他送到这里,没想到“设计者”还有同伙。

让他稍觉安心的是,他发现面前这个女鬼不是真的鬼,有手有脚,明显是人扮的。真的鬼怪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与他见面。这么看,这个假扮伽椰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设计者”了。

刚才只是扫了一眼,丁潜感觉“设计者”个头并不算很高,由于穿着肥大的孝服,看不太出胖瘦,甚至连性别都很难辨认。

不过丁潜并没有打算活捉他,很简单,连刑警队长赵刚毅都失手了,说明这家伙肯定早有准备。他这么谨慎的人绝不会轻易冒风险。丁潜贸然动手只会自讨苦吃。

“站住。”当丁潜都快走到高架桥时,伽椰子说道。

丁潜站住了。

“脱衣服。跟上次一样,只准留下内裤。带上你的画。”

丁潜犹豫了一下。汪莲潇没提到这个,可能是觉得丢人。

“还等什么?”伽椰子的声音中带着威胁。

丁潜只好硬着头皮照做了。脱得只剩下贴身短裤,手里拿着汪莲潇画的五张迷宫画。这些年,除了温欣以外,还没有哪个人把他看得这么彻底过。

一种羞耻感和胆怯不安瞬间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其他参与者,尤其是女人们是不是也要这样做。

伽椰子又命令他往回走,把丁潜押到了那个巨大的院子前,那里有两扇铁链拴着的铁门,门是虚掩着的。

伽椰子让丁潜开门进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迈进去,丁潜完全不知所向,在伽椰子简短的命令下,一直走进了一个疑似厂房的房子里,穿过狭长曲折的走廊,像被吞进了怪物的胃里。

“推开左边那扇门。”那人说道。

丁潜照做,推门走进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只有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盏充电台灯,一边一把椅子。

“设计者”让丁潜坐在其中一边,打开台灯,漆黑的房间里顿时涌出一团朦胧的光区。

“设计者”走到长桌对面坐下了。

这次丁潜借着灯光暗中仔细观察了他,发现他左腿似乎不太灵便,走路有些跛脚,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臭味,有点儿像烂苹果的味道。

“你的画呢?”“设计者”问。

丁潜低着头,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把手里的五张画从桌上递过去。

他心里其实也有很多好奇,譬如说,“设计者”到底是如何走迷宫的。

虽说他设计游戏的最终目的是引诱参与者自杀,但就他本人来讲,这种互动模式也同样充满了挑战。画迷宫固然困难,想要解迷宫也并非易事。丁潜亲自试验过,像这样五张迷宫画,他需要至少半天的时间才能走出来。难不成今天这一晚上,他都要在这里陪对面那个打扮成女鬼的家伙走迷宫?

“设计者”接过迷宫画,那张鬼脸微微往前伸长一点儿,那对凸鼓的眼球盯在了画面上。

丁潜知道其实那是两颗假眼珠,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孔,利用小孔成像原理看外面的景物。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丁潜想试试能不能找机会利用催眠术制伏这家伙。

他不擅长拳脚,却有着超一流的瞬间催眠技术,放眼全国能与他匹敌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与面前这样一个高智商的罪犯交手,不用压箱底的绝活实在太不应该了。

不过丁潜有个顾虑,首先他不敢多说话。毕竟他与汪莲潇是两个人,身高相近,外表可以化妆得很像,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还能应付。要是开口说话就不行了,他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偶尔一两句可以装病,说多了很容易露马脚。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是靠眼术。

这是丁潜在普通催眠术基础上自我修炼成的独门技艺。

眼术也称为瞳视催眠,不同于普通催眠术凭借声音和动作发出指令,瞳视催眠仅仅是通过催眠者与受施者的目光对视就能完成,催眠者不但需要抓住受施者的注意力,还要充分利用眼神上的微妙变化以及由意念所产生的生物磁场对受施者加以影响。

这在普通催眠师看来简直无法想象,也极难练成,因此瞳视催眠往往被认为是伪科学,根本原因是真正能掌握这种技术的催眠师实在罕见。恰好丁潜就是其中之一,但由于使用难度大,也很消耗精力,他轻易不会使用。

瞳视催眠最大的优点是隐蔽性强,可以在对方毫无觉察的情况下施加影响。

眼下,在正常催眠术难以施展的情况下,丁潜打算冒险一试,但他必须寻找适当的机会。

他偷眼打量伽椰子那张鬼脸,发现伽椰子正注视着迷宫画。他需要等到“设计者”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才能动手,至少先得抬眼看自己才行。

设计者简单翻看了五张迷宫画,说道:“老规矩,十分钟。”

丁潜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分钟干什么,难不成是走完所有的迷宫?

这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你不相信我能做到?”那人抬头看了看他。

丁潜从黑框眼镜后面偷偷打量,伽椰子的面具脸已经微微扬起,两颗恐怖的眼球正朝向自己,在那后面就躲藏着“设计者”狡猾的目光。

这是个机会,但丁潜又有点儿犹豫,就在这片刻之间,设计者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迷宫画上,“你这次的画比前几次确实复杂了不少,难怪你有自信。也好,这样的游戏才有意思。如果你真能困住我超过十分钟,你就赢了这个游戏。”

丁潜想问,你真能放了我?

“然后,你就重获自由了。你当初收受开发商好处的证据,我会就地销毁。也不会告诉被害人家属你现在的个人信息。”

丁潜装作生病似的发出咳嗽,声音沙哑着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设计者”笑嘻嘻道:“不凭什么,因为你根本别无选择。”

他掏出一个沙漏,放在台灯下光亮的地方,说道:“这里的沙子十分钟流光,你可以看着它,祈祷我失败,那么……游戏就开始了。”

他把沙漏倒置在桌上,里面金色的砂粉呈一条线迅速往下倾泻。

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支铅笔,选了最上面一张迷宫画。

丁潜开始以为,他会像自己一样用铅笔做记号,但实际上,设计者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画面看,不到十秒,他就动笔从“迷宫起点”的位置一气呵成地画出了一条通路。接着,继续凝视着画面,几秒后,再次动笔,又画出一条通路。

四条通路,他一分钟就全找出来了,看得丁潜目瞪口呆。

他把解决的迷宫画放在一旁,开始专注第二张画,很快解决完,又拿起第三张……

五张迷宫画,他全部走完用时不到六分钟。

沙漏上面还剩余着将近一半的砂粉,设计者把五张迷宫画推到桌面:“你来查看一下吧。”

丁潜难以置信地拿过那五张画纸,每一张画上都用铅笔准确清晰地描出了所有通路,没有丝毫异议。

现在他总算见识到了“设计者”的可怕,难怪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参与者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他那惊人的脑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个无解的存在,连自负天才的丁潜都自叹弗如。

“设计者”见丁潜低头不语,尖锐的语声略带得意:“你还有下一次机会。我很公平。算这次才第六次,你还有九次困住我的机会。”

丁潜没有问:如果剩下的九次机会仍然没有困住你会怎样?

10

他已然想到了答案。“设计者”给每个参与者十五次画迷宫的机会,如果不能困住他,这些人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会被设计者公之于众,因此,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全力以赴。而事实上,估计没有人会等到第十五次机会就会选择自杀。

这就是“设计者”高明的地方。

杀人莫过于诛心。

“设计者”的游戏就是在人的心中埋下一颗绝望的种子,让它生根、发芽,直到死亡成为唯一的解脱。

就在“设计者”最得意的时候,丁潜隔着他的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笑容。只是因为有面具阻碍,他没办法准确判断设计者视线的位置。他感觉“设计者”是在平视自己,他可以使用眼术。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以往的信心。

正在丁潜暗自焦急,“设计者”一扬手,飞出一个白色的纸飞机,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稳稳地落在了丁潜面前。“这是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以及游戏要求。希望你玩得愉快。”

丁潜伸手刚要去拿桌上的纸飞机,忽然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阵晕眩,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跌到地上。

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朦胧中看见“设计者”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顺便也带走了台灯,房间里重新陷入了黑暗。

丁潜在黑暗中咬牙坚持了十分钟,或者更长一点儿,脑子渐渐觉得不那么晕眩了,四肢也恢复了力气,他扶着桌子一点点站起来。

周围静寂得可怕,他左右环视,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连桌上也空空如也。刚才发生的一切回想起来如此不真实,只有那个纸飞机,在黑暗中反射出微弱的白光。

他拿起纸飞机想要往衣兜里揣,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只穿着一条内裤。

他摸索着墙壁,好不容易才绕出了迷宫般的厂房,从院墙的门钻出。外面依然是深夜,借着模糊的星光,他不顾一切地跑到高架桥下。他看到自己脱下的衣裤依然放在那儿,这才稍感放心。他顾不上想别的,以最快速度把衣服穿好,终于长出一口气,好像又变回了原先的自己。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丁潜恍然大悟。“设计者”逼他脱光衣服,并不单纯是为了提防他,更深一层用意就是为了剥夺他的“自我身份”。

人是社会动物,“自我”指个体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个体对其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只要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人,不管地位高低,对自我的认知无不来源于此。而羞耻感则是维护“自我身份”的重要因素。

强迫参与者脱光衣服,让他们在极度羞耻的状态下怀疑“自我”,从而在对峙中掌握绝对主动。即便是内心强大的丁潜也中招了,在忐忑不安中连自己的绝技都无法施展。

“设计者”对心理学的深刻领悟让丁潜备感震惊。

第一次交锋,他完败。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还想不出任何应对办法。

眼下,丁潜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从这个鬼地方离开。可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深更半夜,附近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

正在丁潜满心沮丧,怀疑人生时,猛然听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响声。

他回过头,看见一辆深红色的小轿车从远处开过来。

他惊喜不已,急忙拦住轿车,正想说话,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头瞅了他一眼。“是你在这里等车吗?”

“什么?”

“看来也没有别人,上车吧,你要去哪里?”

丁潜心头一动,忙问:“你这是出租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到底上不上车?”司机不耐烦地说。

丁潜当然上,别说是黑车,就算是贼车他也上。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这次司机没有撵他到后面去。离近后,他偷偷打量司机,光头没戴帽子,也没戴眼镜,看着差不多有四十出头,一脸横肉,长得挺凶,但感觉与载他过来的不是一个人,开的也不是一辆车。

“到哪儿?”司机问。

“建业区银城华府。”这是汪莲潇的家。

“去那么远?”

“我家在那儿,能去吗?”

“随便,反正你掏钱,一百四。”

“嗯。”

司机不再多话,挂上车挡闷头开车,足足开了一个小时,丁潜透过车窗,终于认出了熟悉的路。这个司机也没有故意躲避路口的电子眼,一路飞驰,按照丁潜的要求把车开到了银城华府正门。

此时天边已经有点透亮了。

丁潜看了看手表,凌晨四点二十一分,一去一回折腾了四小时,犹如刚刚做过一场噩梦,没有血腥暴力,却感到异常的疲倦压抑。

可想而知,那些被迫参与游戏的人如果长期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在这个绝望的游戏中,崩溃是早晚的事情。

他掏钱的工夫顺便观察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现郭蓉蓉的身影。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她似乎也没有冒冒失失地跟踪他。幸亏没有,丁潜可不想把那段穿裤头的经历跟别人分享。

不过他又有点儿怀疑,以这丫头的性格真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等他?

他回到楼上,打开防盗门,发现郭蓉蓉果然不在,丁潜现在也懒得打听她干什么去了,他现在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先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顺便刷了刷牙、刮了刮胡子。

洗漱完毕,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已经压得皱巴巴的纸飞机,不禁觉得有些滑稽。这家伙真的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游戏吗?竟然还给了丁潜下一次的见面时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得绞尽脑汁地去画迷宫画?

《罪爱》的音乐忽然响起。

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丁潜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看,是郭蓉蓉打来的。

他接听,还没等问她在哪儿,郭蓉蓉那边已经抢先道:“你要不要来特案组一趟,我已经抓住了一个嫌疑人?”

“嫌疑人?干什么的?”

“就是开车载你回来的那个男人,他现在就在特案组。”

丁潜噌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你在什么地方抓的他,不会就在小区正门吧?”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脖子上是脑袋,别人脖子上顶的是葫芦啊?我能有那么傻吗?我跟钟开新和柳菲藏在距离小区五百米开外守株待兔来着,就盯着前后门,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等了好几个小时,发现有人开车把你送回来,我们暗中跟着那辆车过了好几条马路才把他扣下。放心吧,就算他不是‘设计者’,我们也没有暴露。”

“那你昨天晚上跟踪我了吗?”

“我在你离开二十分钟后出的门,跟你走的不是一条路线,我也找到了那个建筑工地,我都看到你了,但我没敢靠太近,躲在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你上了一辆车,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车牌。我便让钟开新锁定你的手机,可是没想到你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了,很难锁定。直到一小时后,我们才重新收到你的手机信号,这次出现在了城北的重工业区,位置很偏僻。我们正商量准备赶过去呢,结果发现你的信号又开始移动了,好像是回来的方向,我们就提前蹲守在汪莲潇家附近,最后抓到了这个开车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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