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恨意（2/2）
“整个社会？我还是不能理解？社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谁也不是一生都顺风顺水的。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是从苦孩子一点点努力打拼起来的，我们从来没有抱怨过社会，我们只是努力适应社会，让自己变得更好！”张睿说到最后已经很激动了，全身都在哆嗦。魏强被认定是东洲碎尸案凶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不惜与丁潜撕破脸皮地争论，看起来似乎想要拼命捍卫什么。
办公室里异常沉闷，刚才还热烈的气氛被两个人的争论压抑着，变得很尴尬。
老警察祖光站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反正东洲碎尸案的凶手已经知道是谁了，魏强被判了死缓，到现在才二十年，我们倒省得抓他了。具体前因后果，提审他一问不就完了，何必纠结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郭蓉蓉也说：“是啊，东洲碎尸案的凶手是找到了，可是案子还没有结束呢。魏强现在人在监狱里服刑，那又是谁用猪肉来伪造东洲碎尸案的呢？又是谁用当年捅死吕艳枚的刀杀死拉玛依的？又是谁在案发现场画粉笔画，埋下吕艳枚当年丢失的内脏的呢？”
郭蓉蓉的一连串问题把所有人从喜悦中拉回到现实，这些迫在眉睫的疑问让案情变得更加匪夷所思。
东洲碎尸案的凶手虽然找到了，可是他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那么眼前发生的这一桩桩离奇事件又是谁做的呢？他为什么对当年的案子了如指掌，甚至保存着当年的凶器和被害人的内脏。
丁潜说：“想来想去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你想到的那个人不会是魏亮吧？”郭蓉蓉脱口而出。
丁潜笑笑：“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张睿又沉不住气了：“魏亮那孩子我知道，他从小就老实巴交的，很懂事的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杀人呢？他根本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孩子。”
“那你觉得一个亲眼看到自己母亲遇害的孩子，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丁潜反问。
“我们一直都在关注魏强，但是当年那件事给魏亮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又有谁真的了解呢？社会制定法律是为了维护秩序和公正，那是最理想的状态，但如果它出现了漏洞，让一个孩子看见恶人逍遥法外，善人无处伸冤，你让他该如何选择自己未来的人生呢？尽管那只是一个特例，就像我们身体上个别变异的细胞，只是多出一个痦子，一颗痣那么正常，对我们整体的健康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可是单对于个体来说，那就足以改变他的一生。这二十年里，魏亮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母亲的事和他哥哥当年的所作所为，一直埋藏在他心里……”
张睿艰难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什么目的？”
“恨。”
“恨什么？”
“恨你！”
“怎么可能是我？”张睿难以理解，“我帮助魏强洗心革面，我没有徇私枉法，没有袒护李廷胜，于公于私，我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家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恨我！”
丁潜不置可否，继续往下说：“我们可以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就是魏强杀死吕艳枚的那个夜晚。魏亮约你女儿去看电影，半路上他们走散了，张欣然随后就目睹了魏强杀害吕艳枚……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有所怀疑，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意外。”
“你什么意思？”
丁潜看了一眼张欣然，踌躇了一下说：“我怀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魏强和魏亮两兄弟计划好的，他们原本的目标是张欣然。魏亮本意是想把张欣然骗到那里，再由魏强下手。”
张欣然的脸色刷地一下变成惨白。
张睿也目瞪口呆。
“但是之后，不知为什么，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者是出了什么变故，魏强找了一个无辜的女人，也就是吕艳枚。他们杀了她，又碎尸弃尸，然后兄弟俩一起潜逃。几个月后，魏强因为杀害李廷胜的案子被抓，他弟弟却藏匿起来。不过，当初那个心结始终还在，魏亮为什么沉寂了二十年才动手，究其原因我们还不得而知，但他再次牵起东洲碎尸案，目标依然是围绕着张欣然进行。他的目的很清晰，当年他眼看着母亲惨死面前却无能为力，如今，他也想让你张睿尝尝这样的滋味。”
听了丁潜这么多惊人的言论，张睿已经顾不上惊愕了，他冲上来，焦急地抓住了丁潜。
“丁医生，你不会是认为魏亮要杀我女儿吧？”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丁潜对依然惊愕的张欣然说：“你们当年认识的那个老实巴交的胖男孩儿，可能早就已经变了。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他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考虑到他现在的年纪和心智，他可能比他哥哥当初还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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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魏亮的下落，怎么抓他？”事关女儿安危，张睿也顾不上别的，急切地追问丁潜。
这个问题丁潜没法回答，其他警员也都相望无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们对魏亮一点儿都不了解，更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来都藏在什么地方，只是知道他是东洲碎尸案凶手的弟弟。未知的敌人才最可怕，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担心了。
“也许我知道魏亮的下落……”郭蓉蓉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她身上，郭蓉蓉相当有存在感。
“你查到了他的下落，怎么不早说？”丁潜埋怨。
“我本来想说的，是你在那儿长篇大论说起没完，我也没插嘴的工夫啊。”
丁潜无语。
“那你赶紧说吧。”
“是这样……我这次不仅仅去了派出所，还去了望一村街道，我想查查魏家当年的旧房子怎么处理了，他们的旧楼都已经扒了，又盖起了回迁楼。但是我没查到魏家，后来我打听住在那儿的老居民才得知，早在二十年前他们的房子就卖给了一个姓孙的人家，我找到了买他家房子的孙家人打听情况，没想到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你们肯定都猜不到。”郭蓉蓉得意扬扬地卖关子。
“明知道我们猜不到你还不赶紧说！”
“孙家拿出了当年的购房合同，买房时间是1997年5月15日，卖房人是魏亮，当时魏亮应该是未满十八周岁，所以还加了一个人，叫程永博。”
“程永博是谁？”
“我特意查过，程永博是尚桂芝的表哥，曾经是铁路医院的骨科主任，你知道他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
“程飞。”
这两个字让所有人都心头微颤，仿佛有一些断裂的片段忽然间拼接在了一起，但还不完整……
“原来程飞跟魏家还是亲戚……那程飞又是怎么牵涉到这个案子里了呢，难道是魏亮把真相告诉了他？”丁潜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候，组长杜志勋拿着一份资料从外面回来了，听到他们谈论案子，就没吭声，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接话：“程飞原本就知道真相，因为程飞就是魏亮，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消息够惊人，一下就把残缺的片段补齐了。
“你怎么知道的？”丁潜问。
“我本来正在查程飞的档案信息，他在公安网的个人信息记录很不齐全，高中之前的个人信息少得可怜。之前我们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我现在打算详查，正赶上郭蓉蓉在电话里把查到的消息告诉了我，更加重了我的疑心……当我查到魏亮的档案后，发现他的档案只记录到高中，之后就完全没有了这个人的信息，连户籍都丢了，与程飞刚好相反。我便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可能有关系。于是，我特意查了程飞的户籍，终于有所发现，他是在1997年6月份转入的程家，改姓程。换句话说，他是程永博的养子，程永博没有其他孩子。我又联系了程飞当初念书的大学，调出了他一年级的档案照片……”
杜志勋把手里的材料往桌上一扔，第一页就是一张放大的照片。
张欣然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脱口惊呼：“是魏亮，他就是魏亮……”
这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程飞和魏亮是同一个人，东洲碎尸案凶手的亲弟弟，怀揣着巨大的秘密一直生活在江都市，当年那起轰动一时的悬案随着时间流逝，慢慢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但对于他来说，却依然犹在昨日。
在那个充满血腥的夜晚，魏亮的眼中看到的全是红色，连窗外的天空都是红色的。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把一个完整的女人缓慢而细致地切成碎片。
生命如此脆弱，就像母亲毫无征兆地倒在他的眼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像眼前这个哭泣求饶的女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碎肉。
人与牲畜其实没什么两样，活着都是为了抢夺、繁殖、死亡、腐烂，谁都无法逃出这个怪圈。
所以，他不怪哥哥，就像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抢走他学费，捅死他母亲的人扬长而去一样……
生命如此轻贱。
既然不能爱，那就恨吧！
二十年过去，当年那个老实懦弱的男孩儿又回来了。
来继续玩儿那场当年还没有完成的死亡游戏。
魏亮……食尸鸟……程飞……那张苍白又普通的面孔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从他第一次用食尸鸟的网名在论坛上发帖时，这个游戏就开始了……
张欣然双腿发软，差一点儿瘫坐在地上。
杜志勋冷静的声音继续讲述：“我捎带着发现了另外一件蹊跷事——程永博收养魏亮还不到一个月，夫妇俩就在周末去郊区旅游的途中突遇劫匪，双双毙命了，那起案子到现在都没有抓住凶手。魏亮当年刚刚成为别人的养子便又成了孤儿，不过养父留下了一大笔积蓄，足够他安心地念完大学，参加工作。我不知道程飞与他养父母的意外身亡是否有关……但我们必须重新认识这个人，他恐怕比我们之前想象得要更难对付……”
“他既然这么难对付，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自首呢？”年小光一直没捞到说话的机会，心里揣着这个疑惑，实在忍不住问出来。
这也是很多人心中的疑惑。
他们对程飞并不陌生，但却始终搞不懂这人的意图。
“这恰恰说明他心机之深，擅长放烟雾弹，虚虚实实，让人摸不透。他明知道东洲碎尸案根本不是他做的，他有很多不符合凶手的特征，才敢大张旗鼓地自首，准知道我们不会真的逮捕他。”
丁潜插话：“他了解警方的办案规则，利用规则来戏耍警察，倒像是在特意效法当年的李廷胜。”
丁潜的话让张睿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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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志勋说：“不管怎样，我们要展开全城搜捕，在他落网之前对他要千万提防，他现在已经图穷匕见，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意想不到的袭击。”
杜志勋着重提醒张欣然：“特别是你和你的家人，随时都有危险，我建议你们最近几天就住在刑事调查局，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那就拜托你们了，杜警官……”张欣然现在完全依赖警方，杜志勋说的她都言听计从。
“哦，我女儿快放学了，我现在去接她过来。”
“我派一个人跟你一起去……”杜志勋招呼年小光，“你负责保护她们母女的安全。一旦发现可疑的人，马上跟我们联络。程飞有可能就潜伏在张欣然母女日常活动的地方，你务必要注意……”
年小光吞咽着唾沫，本来就有点儿犯嘀咕，让杜志勋这样一说，心里更没谱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杜志勋：“组长，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这魏家两兄弟是不是只对女人下手，对男人不感兴趣？”
杜志勋皱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年小光也不太好，可是让外人看到，还以为特案组都这么胆小怕事呢。
郭蓉蓉笑着对年小光说：“放心吧，就算程飞想对你下手也得掂量掂量，你这一身肉能切出六千块，他要是对你下手，那就不用干别的，光切你了……”
“哎，你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去！”年小光脸上很挂不住。
“还是让我去吧。”张睿自告奋勇，对杜志勋说。
看到杜志勋有些犹豫，张睿说：“放心吧，别看我年纪大了。真要是动真格儿的，未必就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差，我也是当了快三十年的侦探呢，什么场面没见过，再说……”他顿了顿，“魏亮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我。如果他看见我，应该就不会对我女儿和外孙女有什么企图了。”
杜志勋还想劝，张睿又抢在他前面说：“丁医生刚才那一番话给我带来了很大触动，回想起来不管是东洲碎尸案还是今天的案子，都是因我而起。不管谁对谁错，如果可以，我更愿意亲自来了结。”
话说到这个地步，杜志勋也就不劝了，嘱咐张睿一定要小心。
张睿点点头，跟女儿张欣然一起离开了刑事调查局。
育华中学。
放学时间，校门外提早等候了不少家长，尽管孩子都上初中了，还是有不少家长选择接送孩子，尤其是女生家长，每天都来接送孩子。
张睿面色凝重地站在人群中，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按常理来说，罪犯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动手，不过魏亮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张睿要把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考虑在内。
张欣然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三四米的地方，焦急地等待邓佳佳。
这时，她手机响了。
张欣然一看来电显示，不由得一愣。
竟然是丈夫邓泽明。
自从两个人感情破裂之后，他们就极少通电话，张欣然都不记得上一次邓泽明给她打电话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看了一眼父亲，犹豫一下接听了电话，冷冰冰地问：“有什么事？”
“老……老婆，现在方便说话吗？”手机那头传来了邓泽明的声音。
张欣然更惊讶了，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邓泽明居然称呼她“老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张欣然依然冷冰冰地说。
“你现在能不能马上回家一趟，我在这里等你。”
“你想说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不用非得回家，如果是签离婚协议书，那你就送到刑事调查局吧，我在那儿等你！”
“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你谈离婚的事情，是别的事，很重要！你一定要亲自回来一趟。我只相信你。”
“你把我搞糊涂了。等一会儿吧，我跟我爸正在佳佳的学校门口等着接她放学，一会儿我们再过去。”
“不行，只能你跟孩子来，这件事不能让你爸知道。”
“哎，你到底又想搞什么，邓泽明？”
“老婆，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恨我怨我都对。可是这次我是诚心实意的，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和孩子。”
“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张睿轻轻碰了一下张欣然。张欣然发现父亲脸色阴沉，还以为他听到自己跟邓泽明通电话了，有点儿慌，“爸，我跟……”
张睿并没心思听她说什么，只是低声说：“一会儿你跟佳佳就在校园门口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哦。”
张睿没工夫多说什么，挤出人群往外走。张欣然什么都没看到，但她本能地感觉有麻烦了。
难道父亲发现了程飞？
可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根本分辨不出谁更像程飞。
电话那头的邓泽明十分焦急，还在催促张欣然：“老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快点儿过来，我在家里等你。”
“等等，你说什么，你在家里，你也没有钥匙啊，你怎么进的家？”
“哎呀，我又配了一把钥匙……这都不是关键。你赶紧过来，咱们得抓紧时间……”
“到底要干什么，不能电话里说清楚吗？你说你有重要的东西给我们，是什么东西？”
邓泽明沉默了几秒钟，说：“钱。”
“钱？”
“一大笔钱，多到你想象不到，总之你赶紧带着女儿过来吧。我谁都不相信，只相信你！”
谁都不相信？
张欣然想找父亲商量一下，可是张睿还没有回来。
偏偏女儿也不出来，张欣然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看见女儿邓佳佳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
“你怎么才出来？”张欣然焦急地问。
“学校社团要组织活动，我是骨干，当然得费心血。”
张欣然简直无语了，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参加学校活动。她这性格倒是和张欣然相反，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
“怎么了老妈，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邓佳佳终于注意到张欣然反常了。
“哦，回家。”
张欣然思虑了一番，决定先开车带女儿回家，跟邓泽明见一面再说。
他说什么家里有一大笔钱是怎么回事，张欣然从来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