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2/2)
“你怎么杀的人?”
“绑起来,用刀子割开手腕脚腕放血,放光了血再割肉方便。”
“你……”郭蓉蓉看老头儿满不在乎的无耻表情,气得都问不下去了。聂洪生很不耐烦地说:“小姑娘,你也别一句句问了,多麻烦,你就一起写完,反正我都认罪了,最后签字按手印不就完了。杀了两个人、强奸罪好几起,我早就够吃枪子儿的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
他这样的回答倒让杜志勋有点儿摸不透了。
他回头看了看丁潜,丁潜正若有所思,两个眼神交换了一下,丁潜示意他暂停审讯,似乎有话要说。
审讯暂停。
几个人离开审讯室,来到隔壁的监控室。
这边的气氛倒是相当热烈,专案组的警员们几乎都聚齐了,二十几个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的,一个个都兴高采烈。
副局长宋玉林也来了,用力拍拍杜志勋的肩膀:“这下你们可算立下大功一件了。这么多年的悬案,那么多专家连碰都不敢碰。说心里话,当初成立专案组,上面多少人反对,我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心里根本没有把握。现在好了,你们这一下就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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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宋玉林的夸赞,杜志勋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
他问丁潜:“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你指哪方面?”
“聂洪生的作案方式。当然,你是犯罪行为分析的专家,在这方面你最有发言权。”
“你是说他杀害吕艳枚的方式。”
“果然你也发现了。你不感觉有些突兀吗?我知道连环罪犯都是有一定行为模式的。你在对东洲碎尸案凶手做人格分析的时候,也着重讲过凶手切碎尸体,叠放衣物等行为都属于过度犯罪,体现出的是凶手追求完美主义的心态,和自我压抑与自我强迫的症状。但这与强奸案的作案模式有很大差别啊,他这样突然改变了作案风格该怎么解释?”
他俩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插不上嘴,许多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现在都疑惑地看着他们,气氛很怪异。
杜志勋说:“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先说说强奸案吧,聂洪生本身有先天性的性功能障碍,具有一定的犯罪欲望,日后妻子的出轨成了他发泄欲望的直接导火索。连环强奸既是对妻子的报复,也可以视为洗刷耻辱和心理发泄。他一共做了三起强奸案,两起发生在1996年和1997年之间,最后一起发生在2004年。头两起案子的发生时间恰好是在妻子出轨的前后,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妻子死后几年,他失手了,从此收手。这三起案子的作案模式完全一样,单纯的满足性欲和发泄愤怒。而东洲碎尸案所体现出的行为,简单说是虐待狂行为,看起来的确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案模式,尤其是东洲碎尸案发生的时间与第二起强奸案相隔不到一周,聂洪生的转变确实相当大。我还没遇见过类似案例,通常连环凶手即使发生改变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突然之间的蜕变情况……”
宋玉林插嘴道:“但证据和犯罪侧写,确实显示这个聂洪生就是杀害吕艳枚的凶手啊。”
“确实是这样……”杜志勋沉吟了片刻,“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先例,我只能说说我个人的看法。我想到的解释是,当年在聂洪生身上出现了一个时间上的节点,它代表着聂洪生的心理蜕变——从一个单纯的发泄式强奸犯转变为一个真正的杀人犯。这次心理蜕变我想就是他决定杀死自己的妻子和情夫了,再加上吕艳枚那天纯属巧合地出现在饭店,聂洪生一时兴起杀死了吕艳枚。之后,一方面为了隐藏尸体,另外一方面或许他心里早就有过这种虐杀欲望,只是之前还没有准备好。总之,各种条件集合在一起造就了那次大胆的凶杀和弃尸。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亲手杀了妻子邱彩云和情夫玉米提,并埋尸火炕下,在上面睡了二十年。他的心理素质倒是完全可以胜任东洲碎尸案。”
杜志勋的解释听上去也算合乎逻辑。不过丁潜似乎还不满意,他又问了下一个问题:“那发生在2004年的第三起强奸案又怎么解释呢?既然聂洪生已经发生了蜕变,并且实施了完美作案,为什么几年之后他又退回到之前的强奸案模式呢?”
杜志勋一下被问住了,陷入了沉思。
整个房间出奇得宁静。二十个人都静静地看着杜志勋,等待着他的回答。
刑警队长祖光插了一句嘴:“也许是聂洪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丁潜摇摇头:“这不是普通的功利性质犯罪。变态人格的罪犯不在乎获得多少利益,他们只追求心理满足。对于聂洪生来说,强奸手段一开始确实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心理满足,但是一旦他跨越到了另外一个层级,成了一个残忍的碎尸案凶手,单纯的强奸就不再能满足他的心理需求了。他已经成功杀死了吕艳枚,再次作案,也一定会尝试用同样的手段杀害另外一个女人。但他2004年的最后一起作案却依然选择了强奸……”
“是未遂。说不定他并不只是为了强奸,他也想将那个女人杀人碎尸呢?”
丁潜没回答,毕竟他也不知道聂洪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看了看杜志勋,杜志勋依然在沉思,他忽然推开门,大步走出监控室,回到审讯室。
戴着手铐脚镣的聂洪生正靠在铁椅子上发呆,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虚空,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又似乎脑子里一片空白。
杜志勋走到他面前,截住了他的目光:“你还要回答我一个问题。2004年5月24日,你做了什么自己还记得吧?”
聂洪生缓缓仰起头:“我不是都已经认罪了吗,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问你,你回答就够了。那天晚上,你都对那个女的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本来想要强奸她,可是没成功,那个娘儿们太厉害,把我鼻子都踢破了。”
“然后你捅了她两刀,跑了。”
“嗯。”
“你当时只是想强奸她吗?”
聂洪生狐疑地打量着杜志勋,褶褶巴巴的老脸挤出邪恶的笑容:“当然不是,那只是开胃小菜。我还想弄死她,我都好些年没好好玩儿女人了。”
“你打算怎么杀她?”
“还用问,当然是像杀吕艳枚一样了,绑起来先给她手脚割开放光血,跟杀猪一样。再把她身上的肉一块块地用刀子剃下来,切成碎片,内脏全都掏出来……真够刺激,嘿嘿嘿嘿……”
“那你当时计划在什么地方碎尸呢?切成上千片碎肉,可需要不少时间呢。”丁潜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审讯室,问道。
“当然是把她拉回我的小店了,不是吹,三四个小时我就能把她剁成一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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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相信。但是我想问你的是,你打算如何把她拉回面馆呢?据我了解,案发地点和你的饭店距离并不近,你总不至于想把她扛回去吧……”
“我……”聂洪生稍微一滞,马上道,“我那天是开车去的。”
“什么车?据我所知,你只有一辆自行车,用来抛尸块或许够用,用来绑架人恐怕就……”
“我当初是有车的,一个三轮车,用来拉货的,后来车卖了。”
“你开的车,车牌号是多少?”杜志勋问。
“我那辆车是个报废改装车,没有车牌。”
“你当初就是开着那辆车弃尸的吗?”
“是。”聂洪生回答,忽然发现站在杜志勋身后的丁潜,目光一直在凝视他。
这双眼睛并没有多凌厉,但仿佛能直射他的心底,他感觉胸口微微震颤。
这时候,丁潜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吊坠,用细链子拴着。
他用中指和拇指捏着细链一端,垂下长长的吊坠,轻轻一荡,吊坠开始左右摆动……
聂洪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丁潜,完全搞不懂他在干什么,眼珠不由自主地跟着吊坠的轨迹左右移动起来。
“你在干什么?”杜志勋回头看见丁潜的小动作,皱眉问道。
“我想给他催眠试试……”丁潜只好实话实说。
“催眠?你认为他在撒谎?”
“我想确保万无一失,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他?”
杜志勋停顿了片刻:“我更相信证据。任何假设还是犯罪理论,最终都是要服务于证据的。”
杜志勋说得倒是不错,聂洪生证据确凿,又主动认罪,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但是丁潜察言观色,总感觉这个老头儿的神情举止哪里不太对。
这时候郭蓉蓉走进审讯室,她整理桌上的审讯记录,忍不住对丁潜说:“我说大叔,你就不要再刁难我们组长了。证据都摆在眼前,凶手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吴局长已经到了,要看卷宗材料呢,我这就拿给他。”
吴局长是调查局的一把手,连他都亲自跑了过来,足以见得对这起案子有多重视。
丁潜想想郭蓉蓉说得也对,就这么一犹豫,目光无意中扫过郭蓉蓉手里的材料,不由得一凝:“你别动。”
“干什么?”郭蓉蓉被搞愣了。
丁潜走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拽出一张纸,上面正是根据张欣然的描述绘制的凶手合成肖像。
他拿着凶手肖像举到聂洪生的脸旁边,仔细比较起两个人的脸。
郭蓉蓉不禁哑然失笑:“我说这你能看出什么来,差了二十岁呢,长相肯定变化很大呀,再说那只是一张画,又不是真的照片,出入就更大了,反正看着都挺丑的……”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细节。
聂洪生让丁潜瞅得别扭,不经意地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肖像。他的表情出现了一闪而逝的变化。
这瞬间的变脸没有逃过丁潜的眼睛。
就在这时候,局长吴建峰和其他几个副局长都来了,由宋玉林陪着,一起进了审讯室。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聂洪生身上,一个个难掩兴奋。吴建峰忍不住开始夸赞起杜志勋和特案组,还说多亏了宋玉林慧眼识人选了这么一批精英等等。
杜志勋无甚反应,勉强一笑置之。
他精通犯罪心理,但对官场上的心理却比较迟钝。宋玉林当了多年领导,相对比他圆滑得多,随后替杜志勋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避免了大家的尴尬。
倒是杜志勋和丁潜两个人都被晾在了当场,只能相视一笑。
被这一打岔,两个人的讨论也就中断了。凶手聂洪生暂时被警员带下去临时羁押,之后再转送看守所作为重刑犯专门看押。
专案组这边还要向吴局长汇报侦破工作,开一个内部总结会。
丁潜虽然临时被招进了专案组,但他毕竟是请来的,没有什么约束,便没参加他们的会议,而是跟踪聂洪生一路走到了临时羁押室门口。
聂洪生转回身,看了丁潜一眼:“小伙子,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杀没杀吕艳枚?”
“杀了。”老头儿回答得很干脆。
“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
“你说过只问一个。”
“那是在我得到满意回答的前提下。”
“……”
“第二个问题,你刚才看到那张画像为什么那么惊讶?”
“有吗?”聂洪生故意眨巴了一下那对老眼。
“我是心理医生,察言观色我最擅长。虽然你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以做到面无表情,但是有些不经意的细节还是会暴露出你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你看到那张肖像时,有过瞬间的惊讶,我不会看错。”
聂洪生瞧了一会儿丁潜,终于妥协了:“好吧,既然你都刨根问底问到这儿了,那我就告诉你,那张画像上的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丁潜一凛。
“你都拿到我眼前了,我看得很清楚。”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我的云吞面馆里。”
“他经常去你面馆里吃饭?”
“不,他只去过一次。但我印象深刻。”
“他什么时候去的?”
“就是我看见吕艳枚的那次。”
“什么?”
看到丁潜吃惊的样子,老头儿露出狡黠而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就是我在接待吕艳枚时,后来又进去吃饭的那个客人。”
丁潜默然凝视着他。
“呵呵,你以为我在撒谎?”
“你怎么可能会记住一个二十年前来你店里吃饭的客人呢,而且还是看见画像马上就想起来……”
“本来我也不会马上想起来,是因为你们抓到我一通盘问,把我当年的经历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很多模模糊糊记不太清的事情也全都记起来了。而且当时的情况很特殊,所以我印象十分深刻……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对吕艳枚下手的,没想到有个男客人进来了,长得很像画像里这个人……”
(本章完)